衰——特朗普与哈里斯辩论观感

关于哈里斯与特朗普在2024年9月10日的总统大选辩论，完全符合我的预期。我的预期是——只要哈里斯不在中途无缘无故哈哈大笑，就是赢了。不仅如此，哈里斯在大多数议题和时间段的表现要优于特朗普。当然，要说像很多人形容的哈里斯碾压了特朗普，我认为也没到这种程度。不过我的感觉是，特朗普本人倒有点意兴阑珊。

特朗普在辩论中从内容到形式上都了无新意，内容上无非是渲染恐怖诉求进行焦虑行销、罔顾事实和逻辑的自吹自擂、以及人身攻击这些陈年旧货；形式上特朗普依旧是布朗运动式转移话题，并且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顾左右而言他这些老套路。

我们回顾一下特朗普在这场辩论中的一些失误：

一、背刺队友

在一开始谈到《2025计划》时，特朗普称自己跟《2025计划》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读过。说实话，这个问题不好回应，作为总统候选人确实不应该公开与这种被右翼视为纲领的东西绑定，但特朗普急于撇清自己的姿态太难看，太缺乏技巧。认可《2025计划》的右翼群体与特朗普的基本盘重合度很高，特朗普这么急赤白脸地划清界限，多少有点伤人。

在进行堕胎议题时，主持人提到，特朗普的竞选搭档万斯曾公开表态，特朗普当选后会否决有利于女性堕胎权利的法案。特朗普则表示，自己和万斯没有沟通过这个问题云云。这是直接把自己竞选团队甚至共和党内部的缺乏协调甚至是分裂公开化了。即使是万斯真的自作主张公开宣扬特朗普会这样特朗普会那样，那你特朗普连自己的副总统候选人都管理不好，你有什么理由让选民相信你当选后能管理好美国？

反观哈里斯，对拜登总统甚至对合作过的共和党议员麦凯恩以及一众共和党大佬都尊重有加、甚至进行合理的称赞。这对中间派的路人缘不能说没有帮助。在美国这样一个以权力均衡作为制度基础的国家，政治人物的可协商性与可协作性是能获得成功并长盛不衰的一个基本考量。

二、回避问题

特朗普几乎在任何议题甚至“1月6日国会山骚乱”议题上都本能地绕回到南部边境问题上，是的，几乎在所有议题上都是如此——无论是自己在面对事实理亏的时候还是在阐述政策没料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一点逻辑关系甚至起承转合都没有——就硬转。

这固然可能是一种辩论或者说竞选策略，但更合理的解释是，特朗普能观察到一些众所周知的社会问题，但不具备从整体上理解美国的现状和发展趋势的能力，也不具备系统地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的能力。所以，一旦牵扯到更宏观或更系统的问题，特朗普都会下意识地把话题绕回到自己能理解的、他认为是关键热点的、特别具体的边境与移民问题上来。

反观哈里斯，在几乎所有的热点议题上，无论是对于美国国内的移民问题、堕胎问题、医疗问题、页岩油水压裂问题、枪支问题；国际的俄乌战争议题、哈以中东问题、阿富汗撤军问题、气候问题等，都直白、明确、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具体的政策或政策倾向以及回顾了在职业生涯中为实现愿景自己如何参与其中、具体做了哪些工作，脉络清晰，给人的感觉就非常坦诚和务实。

三、逃避责任

特朗普宣称在“1月6日国会山骚乱”中自己没有责任，反倒是在骚乱中被匆忙转移的老太太佩洛西是罪魁祸首，因为佩洛西拒绝给他的集会派遣一万名国民警卫队或者军队来维持安全。

当哈里斯谈到特朗普总统任期内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国家安全顾问、国防部长等公开对特朗普有负面评价时，特朗普激动地表示，因为这些人工作做得太差了，所以被fire了，被fire后心怀不满才写书或发言诋毁他。并且说大部分人工作做得都太差了，所以他fire了大部分人，而民主党坏就坏在从不fire人，民主党应该向他学习fire掉所有的将军。什么叫英明神武啊，就差一个战术后仰了。

特朗普认为自己与塔利班做交易达成协议并不是战略误判、方向性错误，而是继任的民主党政府，是被他称为历史上最糟糕总统的拜登和最糟糕副总统的哈里斯没有执行自己的协议而导致了美国在阿富汗的失败。好吧，意思就是特朗普是好的，都是你们这班虫豸执行歪了。

四、张口就来的数目字

特朗普的数据表述堪称灾难，下面列举几个例子：

1、拜登政府执政期间有每月有数百万移民进入美国。

2、拜登政府执政以来，物价上涨了60%—80%。

3、80%—90%的美国人认为特朗普的执政时期的经济很好。

怎么说呢，对于稍有常识的人甚至有点侮辱智商，或许这就是特朗普平行宇宙中的美国吧。

五、仪态与风度

仪态方面，特朗普这几年以来真得老了，已经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大亨风采。并且，在整场辩论中明显表现出信心不足或者状态不佳，几乎全程双眼低垂、声音疲惫、有几次反应迟缓，就像一个累了困了有点蔫了的小儿多动症患者。在哈里斯讲话时不停地挤眉弄眼，至少不能说是很体面。

风度上讲，首先有一个细节，两人入场时，哈里斯想在演讲台前与特朗普握手，但特朗普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演讲台后，哈里斯又追过去同特朗普握了手。更不用说特朗普在整个辩论过程中从头到尾充斥着歪曲事实、推卸责任、人身攻击，甚至说现任总统拜登“像一条狗被赶出了竞选”——辩论中激烈辛辣一点无可厚非，但这很明显是过界了。

有一个明显的变化，特朗普被人诟病的抢话行为这次收敛很多，对于辩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另一方面又使在逻辑上处于明显劣势的特朗普连原本的气势优势也丧失了，所以这对于特朗普到底是加分项还是减分项还不好说。

反观哈里斯，一开始可以明显看出来比较紧张，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整体上给人的感觉沉稳有条理并且积极乐观。另外，在特朗普喋喋不休讲那些毫无根据和逻辑的惊世骇俗的言论时，哈里斯的表情就像幼儿园阿姨在看一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朋友，略显轻佻，但至少并没有像希拉里当年那样洋洋得意，所以不算很失分。

风度上讲，哈里斯基本上没有对特朗普进行人身攻击，也没有失礼地哈哈大笑，比较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表现。

六、特朗普金句

这一部分是乐子人专供：

1、我们（美国）在疫情期间为全世界制造呼吸机。

2、哈里斯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所有人都知道哈里斯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3、非法移民在春田市吃狗、吃猫。在主持人祭出春田市官方否定打脸后，特朗普反复强调自己从电视上看到有人这么说，多少有点破防。

4、……big……very……all……every等等若干。要知道，结合特朗普在语境中的运用，这些词在中国都是违反《广告法》的。

如何看待这次总统辩论

关于总统辩论，你不能指望通过它探讨真理，也不能指望通过它系统性地探讨政策，它的作用主要是一方面总体的反映每个候选人以及其代表的群体的大致诉求与政策倾向，另一方面更要向选民展示各个候选人目前的身心健康、价值取向、认知能力、形象气质、行为习惯是否符合当下美国对总统这一公职的职位需求。

关于第一个方面，我认为哈里斯胜过特朗普。

虽然总统辩论在政策方面就是泛泛而谈，但哈里斯的发言毕竟还是有骨头的，有根有据、明确清晰。

关于有根有据，比如说谈到对特朗普经济政策的评估时，明确列举高盛、沃顿商学院、诺奖得主群体对其的负面评价，无论这些评价本身你认可与否，但通常来说有根有据毕竟比张口就来是一种更好的认知与工作习惯，通常也更有说服力。

关于明确清晰，哈里斯在减税、住房、控枪、堕胎、页岩油等议题上都有直接的态度和政策表达。反观特朗普，当主持人问他是否认为乌克兰赢得俄乌战争符合美国利益时，特朗普就又是扯要欧洲平摊军费、又是扯最好是谈判停战减少伤亡，又是扯普京有核武器要打三战，把出卖原则、出卖盟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不敢明说，暗戳戳东绕西绕，这时候怎么不卖大嘴巴人设了？典型的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活脱脱把商人的精明，并且洋洋得意把精明当智慧的市侩表现得淋漓尽致。

关于第二个方面，我同样认为哈里斯胜过特朗普。

首先，特朗普攻击拜登太老的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特朗普自己相较于8年前甚至是4年前也已经是老态毕现。

特朗普的衰老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根据特朗普的政策表述，特朗普对世界的认知和8年前没有丝毫进步，而世界已经悄然变化了，在世界的主要矛盾已经不可调和的今天，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倾向不符合美国的根本利益、长期利益。

更重要的是，在辩论过程中要么转移话题，要么攻击对方以及自己总统任期内政府的前同事是一坨，要么百般替自己开脱，要么就是类似“24小时结束俄乌战争”式的吹牛，真的好吗？甚至，在最后的个人陈词上，特朗普也是从头到尾在一边撇嘴一边拼命吐槽抨击对手，通过不断重复哀叹美国是一个失败国家、渲染美国将陷入第三次世界大战这样的恐怖前景来进行焦虑营销，而对自己如何设想美国未来的愿景以及实现途径只字不提。

特朗普缺乏逻辑、颠倒是非、逃避责任、不尊重盟友、喜欢自吹自擂、喜欢人身攻击的习惯，不接受4年前败选现实的行为，都让他更像一个无赖小丑而不是一个需要维护世界规则的大国领袖。

关于这次总统竞选辩论，我对特朗普的评价就一个“衰”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作为推崇强人政治的特朗普本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其竞选能量、信心行将耗尽，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持续走衰，再而衰，三而竭。体现在特朗普个人的精气神上，就是一脸败象，一脸衰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