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父亲治病,我给未婚夫戴了绿帽子,爬上别人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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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举起手机,对着购房合同的首页,我拍了照发给老冷,仿佛还不过瘾,我又把签名页发了过去。
看着签名处的“冷瑶”两个字,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距离12岁离开家,到我终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我用了将近18年的时间。
只是签名处,“冷瑶”旁边的名字是“陆平”,那并不是我最想嫁的男人。
陆平在桌子下拉住我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咧开嘴,露出了窄窄的牙缝。
我别过了眼,并不是说我不想嫁给陆平,不想和他在一起。但我总觉得有什么横亘在我们中间,就像那牙缝,不影响使用,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但若是看到了,心里就会觉得膈应。
“媳妇儿,”陆平拉着我的手,笑呵呵地叫我,“宝贝儿媳妇儿。”
他越是乐得合不拢嘴,我越是羡慕他。
我羡慕他能和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但我却不能。不过没有关系,自从我喜欢的男生对我不告而别、人间蒸发之后,我的择偶标准就变成找一个爱我胜过我爱他的男生。
从售楼中心走出来,陆平建议:“媳妇儿,咱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算了,还是回家吃吧。”
并不是我不想吃好吃的。
要是哪个女生说,我不喜欢米其林餐厅,不喜欢入口即化的M12雪花牛,不喜欢人均超500的餐厅,那些都是噱头,都是骗人的。千万别信。
只有一种可能让一个女生说出这种话,那就是穷。
不仅穷,还试图遮掩这种穷。
我和陆平就是穷。我穷是因为我发誓不拿家里一分钱,陆平穷是因为他的钱都被他妈代保管。一想到这些,瞬间掐灭所有消费需求。
坐上从远郊区县开往市区的快速大巴,陆平几次暗示让我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我却更想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感受着淅淅沥沥的雨斜斜打在玻璃上。
阴冷的天气就像毫无生机的生活。
正在神游,收到了Katherine的群通知:明天早晨8点开会。我叹了口气。明天是周日。
Katherine是我的学姐,兼上级。她最喜欢的事情之一,是在非工作日开会。Katherine的口头禅是“要想在8小时之内干好工作,是不可能的。成绩都出在8小时之外”。
虽然我非常反感Katherine,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想把屎糊在她脸上说“老子不伺候你了”,但为了钱,我愿意做个出卖劳动力和时间的工具人。
第二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耷拉着脑袋,像狗一样被Katherine数落。
“没有搞不定的客户,如果有,一定是你功夫没到位,”Katherine恨铁不成钢地调教我们,“年底了,我们要冲刺团队评选,赢了老王组,年底奖金翻倍,输了你们一分都别想拿!”
老王组,就是隔壁糙汉子组,走的是接地气路线,不像Katherine走的是高端、洋气、上档次路线。
我们公司是一家广告公司,专注洗手间的广告位,就是那种坐在马桶上一抬头能看到的、挂在洗手间单间的门上或墙上的一小块广告牌。
Katherine常挂在嘴上:对标同行业,我们公司在商场、写字楼洗手间广告的份额中占据了50%以上,我们是龙头企业,所以我们的穿着言辞得符合我们龙头企业的定位。
说白了,Katherine总觉得我们太土,不够洋气。
洋气得靠钱,可我的爱好是存钱。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存焦虑,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就是特别喜欢存钱。
作为卖广告牌的一名销售,Katherine想让我打扮得像空姐一样俊俏,但实际上,我常年穿着同一件衬衫,有的时候去陌拜客户,前台都以为我是推销保险的。
我正思量着去哪里搞几个客户,完成Katherine的任务,“嗡嗡”,手机响了,我收到了老冷的信息。我的嘴角微翘,仿佛用18年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然而老冷给我发了一张图片,瞬间撕碎了我的胜利。
2
那是一张彩色B超,非常详尽地写了一大段话,可惜专业术语我也不懂,在诊断那里,我只看到了,癌。还加了个标点符号,问号。
这医生还挺逗的,这问号是问谁的?难不成是问患者自己,让自己给自己确诊吗?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
老冷是我爸,虽然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叫过他“爸”。
“冷瑶!冷瑶!”
我并没有意识到Katherine叫我,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敲着桌面问我:“能不能完成销售任务?”
像极了开学时班主任狰狞着问,有没有完成暑假作业!!
我机械地点点头,只希望Katherine快点放过我,我要和老冷发信息。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对方正在输入……"。
老冷到底在输入什么?怎么那么慢?过了一会儿,竟然一条信息都没有。
我也输入,“确诊了?”、“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但输入了半天,又删了。
我和老冷之间有个默契的约定,互不干涉。其实就是,谁也别管谁,老死不相往来。
我拿着手机,手心冒着虚汗。写了一句“那个女人照顾你?”,然后删了,改成“你要来北京看病吗?”。
老冷没有再回我。我压着焦虑的心情,没有再追问。
我妈生病去世的,走得早,丢下我和老冷。当我还小的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要和老冷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小的时候他养我,老的时候我养他。
可是后来,我发现老冷竟然选择了和另外一个女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又生了一个儿子,我成了多余的。
开完会天都黑了,老冷仍然没有回我信息。
这些年我一直和自己较劲,冷眼旁观着,老冷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比我们原来的家庭更幸福。所以老冷不回我,我也卯着劲没有追问。
晚上回到家,陆平又煮了泡面,这是陆平唯一会做的饭。我扒拉着面,问陆平:“你认识医生吗?”
陆平被我问愣了,放下筷子问:“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爸,他可能会来北京看病,”我的脑子似乎在自动运行,“你有同学、朋友是医生吗?你们公务员有没有内部资源可以用?”
陆平想了想说:“没有。”
一猜就是这个结果。
陆平人如其名,四平八稳,平淡无奇,固定的三两朋友,但也仅限于此,平时没有应酬,朝九晚五,拿死工资。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他每天重复的工作和生活。
好处是,踏实可靠,绝没有任何花花肠子。坏处是,没有可拓展的人脉,更别说用得上的人情关系。
“不过我可以问问我妈。”这句话是陆平的口头禅,仿佛离了他妈,他就成了废物。
我又低头扒面。
“要不你去问问你们主任?”我建议,“他认识的人多,没准认识医生。”
陆平的主任我见过,年轻有为,八面玲珑,肯定有医院的人脉。就不知道愿不愿意给下属用,算作拉拢的手段。
3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周一一早,Katherine让拿出完成销售任务的方案。
我脑子里都是老冷,根本静不下心去想Katherine要的方案、计划、落实方针,胡乱应付着,从潜在客户名单里划拉了一个大客户,向Katherine交差。
没想到Katherine上了心,说这个客户近两年正在快速占领市场,对广告投入非常大方,让我务必拿下,不然我就不用来上班了。
我想争辩,神美红妆是个护肤彩妆品牌,就算在抢占市场,也不会在洗手间打广告啊!!!Katherine说:“没有攻克不了的客户,只是你想不想罢了。”
我在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
神美红妆这家公司我去了不下5次,但每一次都止步于前台。连我自己都觉得除非对方脑子坏了,不然怎么可能在洗手间卖口红、卖粉底、卖面霜,疯了吧!
可是社畜的内核却驱赶着我,一次又一次去碰壁。周二,我带着新的文案来到神美红妆,前台小姐姐明知故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照例行程序递上名片,说想要拜访市场总监。
小姐姐接过我的名片,趁我转身的时候丢进了垃圾桶,我也假装没有看见,我坐在访客区等候。
我并不是真的想堵市场总监,我连对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回公司听Katherine洗脑,我还在琢磨老冷。
翻着手机通讯录,从头划到尾,唯一和医生搭边的是几个卖保险的同学,我发信息问:“有渠道可以帮忙挂号、安排住院么?”
保险同学基本都秒回,虽然话术不同,但大体意思都一样。
因为我不是他们的VIP客户,所以享受不了附加权益,但如果我现在购买高端保险的话,以后就医就可以走保险的绿色通道。然后还给我发了宣传折页。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我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高端保险。
不知不觉我竟然在神美红妆从早晨坐到了晚上,连饭都没有吃。愁绪让我忘了饥饿。等我再站起来时,竟然晕倒了。
不知道神美红妆是被我执着的精神感动了,还是担心我不吃不喝要在他们公司绝食,总之我在小会议室里醒来时,我见到了市场总监。
他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坐在我的对面,他的眼神似有一分惊喜:“冷瑶?”
“温如言?”
世界真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老冷,一个就是温如言。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我12岁读寄宿学校时,全校只有我和温如言,家就在学校门口,但是却执着地住校不回家。我是不想回家,他是不能回家。
流言在学校疯狂流窜,说温如言他妈跟人跑了,他爸成了酒鬼,喝醉了酒就打人,身上还背着赌债。所有人都不敢招惹温如言,见了他都绕道走。
流言说我爸娶了小三,嫌我碍事把我赶出家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软柿子,都想上来拿捏我。
有一次我被同学拖拽到学校偏僻的角落,像狗一样被扔到地上,扔到温如言的脚边。
我以为他和他们是一伙的,我蜷缩着身体等待他和他们揍我,可是许久,他的拳头没有落下,我看见抽了一半的烟落在地上,我听见他们求饶着跑开。
我抬起头看向温如言,他一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非常得意,然后扔了一支烟给我,问我:“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低着头,眼泪落了下来。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同学欺凌,我想着真不如去死,去和母亲团聚。仿佛有个大石头拽着我,沉下去,沉下去。
我从不还手,因为我一心求死。
“别人打你,你要还手。打得越凶,越要狠狠反击。”温如言把烟架在我干涩的嘴唇上,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用他嘴里的烟点燃了我嘴里的烟。
就好像点燃了我心里的光。要狠狠反击,要比他们过得更好。
别人都说温如言横行霸道,像他父亲一样是个恶棍,相处久了我才发现,那是他的伪装,其实他敏感脆弱又自卑。我想要温暖他,我想要把心里的光还给他。
我日日和他在一起,学校里开始流传我和他在谈恋爱。
但其实是我单方面喜欢他,我给他写过一封情书,可惜他从来没有回应过。我也就厚着脸皮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直和他厮混。
直到高考前他突然退学,音信全无,不知去向。从此之后,温如言变成我心底的一个名字。
这个世界上,丢下我的男人有且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冷,一个是温如言。
十多年后再见面,没有叙旧,仿佛他忘了一切,问道:“你来我们公司是为了?”
我忙不迭拿出文案,递了过去,他草草看了两眼,又抬头看着我:“你的身体怎么样?好点了么?”
“低血糖,老毛病了。”
温如言知道我身体虚,上中学的时候他总是在口袋揣块糖以备我不时之需。
他缓缓点了点头:“文案我留下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识趣地拿起背包。如今他是甲方,我是乙方,中学时那些情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出租屋,钥匙插进锁孔,门刚开了一个缝,我就闻到了浓浓的醋香,那是只有在做臊子肉的时候才会有的炝香味。
在我的记忆中,会做这道菜的,只有老冷。连那个女人都不会。小时候家里要吃臊子面,得看老冷有没有心情。
推开门,只见陆平笑呵呵地立在厨房门口,老冷穿着我的围裙在窄小的厨房里操持着炒锅和炒勺。
“你怎么来了?”我赶忙进屋,连鞋都来不及换就跑向厨房。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叫老冷“爸爸”,起初是因为赌气,认为他娶了别的女人是对不起我妈,后来时间长了,嘴就像被缝上了,再也叫不出口。
我追问:“你是来看病的吗?怎么样?你一个人来的吗?她没和你来吗?”
“这里油大,你先出去,出去。做好了我再叫你。”老冷不由分说把我推了出来,也把陆平推了出来。
厨房门关了,陆平小声说:“爸是一个人来的,阿姨还不知道爸生病了。爸想自己先看,等确诊了再说。”
我责备陆平:“那你怎么还让他做饭呢?咱省钱也不差这一顿。”
“是爸非要做,我拦也拦不住,他说你最爱吃他做的臊子肉。”
这时老冷用胳膊肘压低把手,用肩膀推开门,两只手捧着一大碗臊子肉,“面在锅里马上就煮好了,先尝尝这肉。”
我赶忙转过身,我怕老冷看见我湿润的眼眶。
老冷在沙发上将就了半宿,天蒙蒙亮时就出门了,他说要去排号,去晚了就挂不上号了。
我说:“没事,咱找黄牛。”他说浪费钱。
我说:“那我去。”他说外面冷,愣是不让我出门,让我回去再睡一会儿。
可是我怎么都睡不着了。
在床上硬是捱到天亮去上班,没想到竟然接到温如言的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去公司详细介绍一下方案。
当然有空,作为乙方,只要甲方召唤,即使死了也能从墓地里爬出来去服务。
可是我整个人状态并不好,温如言问我的好几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比方说“你们的广告能提升我们多少销售”,以及“我们产品定位是高端贵妇,你们准备怎么把洗手间和我们进行匹配”。
若是平时,我肯定拍着胸脯保证至少10%的增长,反正长不长都是后话,让客户先投放才是要紧。
但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情,我不停去看手机,直到收到老冷的信息:“确诊了,北京没床位。我今天就回老家去了。”
我的心像被揪住,浑身冰冷。
“不行,你必须得在这边治疗,老家的医疗水平哪儿能和这儿比?”
我还没发送,老冷又说:“你放心,梅姨会照顾我。”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又把输入的字全都删除了。
梅姨就是那个女人。是我妈生病期间,我爸从老家托人找的半吊子护工。怎么护理我妈的无从考证,后来我妈去世了,她把自己护理成我的后妈。
“你怎么了?”坐在我对面的温如言问我。
“我爸得癌症了。”我心乱如麻。
虽然我确实恨老冷,但恨到底,是因为爱不得。我不争气地哭了。老冷发来的诊断证明显示,需要尽快治疗,有扩散可能。
“肿瘤医院院长是我朋友,如果你需要的话。”温如言说。
我震惊地看着温如言,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只是客气一下?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一下?他为什么愿意帮我?而且是再一次帮我。
我小心试探:“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帮我问问,有床位吗?”
“行,我晚上答复你。”
从神美红妆走出来,我的脑子还是懵懵的。回到出租屋,冰箱里还有一大碗没吃完的臊子肉。老冷故意做了一大碗,他说我可以吃很久。
小时候就是这样,妈生病住院的时候,老冷就做一大碗臊子肉放在冰箱,让我每天放学回家自己煮挂面,然后挖一勺子肉,他说,等肉吃完了,妈的病就好了。
可惜老冷说错了,我妈再也没回来过。
陆平听我说老冷回老家了,松了一口气。他说主任回他了——“现在就医都公开透明,不好托关系。尤其我们公职人员,更不能利用职权谋私。”
“而且爸回老家挺好的,用医保,还有阿姨照顾,如果真留在这边,咱俩都得上班,也照顾不上。”陆平说得言之凿凿。
我清楚陆平是不想摊上这事儿,但我不死心:“那咱们试试黄牛?”
“黄牛挂个号至少1000,专家得3000,排床位得上万,咱们哪儿来的钱?”
陆平说的是实话,我们的钱都投在了房子里。
我转过身,背对着陆平。
“要不我们去把刚买的房退了?”
陆平急了:“那是我们结婚的房!而且是我妈好不容易托关系打的九五折。现在不买,以后更买不起了!反正你爸也没怎么管过你,是你说要和他划清关系的!”
我和陆平讲过我小时候的糟心事,但也不是让他用来堵我嘴的。
“嗡嗡”,手机响了,温如言发来了信息:“有床位,我可以安排,立刻马上入院。”
我攥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仿佛他给我发的不是信息,而是潘多拉魔盒。我颤抖着手,想要打开,又不敢打开。
4
在我没有回复温如言信息的第三天,他主动发信息约我吃饭。
并不是我不想回信息,而是不知道自己可以用什么去交换他的医疗资源。
作为资深乙方,对于甲方提出的任何需求言听计从是生存之道。于是我答应了温如言去吃饭。
去之前我煞费苦心研究了神美红妆的扩张路线和战略布局,思量着找个突破口把我们的厕所广告牌推销出去,可是神美红妆的目标客群是贵妇,贵妇是不会被厕所的广告牌打动的。
餐厅是温如言定的,作为乙方,吃饭买单是乙方的基本素养,自从踏进餐厅我就开始发愁,人均四位数的自助铁板烧,我要是拿着餐票回去找Katherine报销,她一定会杀了我。
四人的包间,只有我和温如言,我自觉地为甲方服务,温如言从我的手里拿过烤肉夹,优雅而熟练地煎烤,就像艺术家在创作。
“你父亲怎么样了?”他问。
我盯着铁盘上“滋啦滋啦”的肉,琢磨着怎么回答。上次在温如言面前哭是我失了分寸,我并不是一个靠卖惨完成任务的销售。我有着可笑又固执的自尊心。
所以我“嗯嗯”两声,想岔开话题:“我为您公司做了一款文案,‘让您最私处的肌肤如婴儿的脸蛋吹弹可破’。”
温如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然后“扑哧”笑了:“你想让我们把护肤品当护臀膏卖呢?”
“你们的目标客群是贵妇,贵妇不缺钱,贵妇想要的是青春永驻,但青春不仅仅是面部年龄,还有身体年龄。如果贵妇把你们的护肤品当护臀膏,你们的销量肯定成倍增长。”
温如言频频点头,我分不清他是真的认可,还是当个玩笑。
过了没几天,温如言的下属找我签合同,说神美红妆同意广告投放。虽然合同金额对他们的广告预算而言只是零头,但对我们这种小公司,已经算是大单了。
Katherine立刻对我另眼相看,给我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
陆平很快就知道了,因为Katherine是陆平的学姐,也是我婆婆的干女儿。
原本我婆婆极力撮合Katherine与陆平,要不是Katherine死活不从,也轮不到我了。陆平建议我发奖金后先把首付借的钱还一还。
我犹豫了。陆平又说:“咱借的钱都是要付息的!拖得越久,还得越多。“
我发信息问老冷:“你怎么样?“
过了大半天才收到他的回复:“我挺好的。”
我不得不承认,在死要面子不肯服软这一点上,老冷比我还能死扛。我准备了一箩筐关照的话,被堵死了。
可是不多一会儿,那个女人发来:“传统的放化疗药你爸不耐受,眼看着头发都掉光了,人也瘦了10斤,一躺下就说头晕,一坐起来就想吐。
“医生建议换一种进口药,一个疗程要20万,先做3个疗程看看效果。你在北京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你爸是你亲爸,你得管。”
我当然看不上那女人,后来他们结婚了,我才从远方亲戚嘴里知道,那女人是老冷高考走出大山之前的初恋。一直没有结婚。
我立刻给老冷打过去电话,半天才接通,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吊着全身的力气去假装他很好。
挂了电话,我立刻去找温如言了,我问他:“我拿什么和你交换?”
温如言假装没有听懂。
“我想接我爸来北京住院,我该怎么感谢你?”我把话挑明了。
一个男人主动对一个女人示好,而且动用的还是稀缺资源,那一定是别有用心。我不信温如言不懂。
但他却不接茬儿:“我们想打开东北的销售市场,你们在东北有广告牌吗?你和我一起去出差?”
我们一家小公司,勉强在北京混口饭吃,怎么会有布局全国的广告牌?
但Katherine说了,只要有客户,我们就可以去谈广告牌,这正是当下最流行的撮合业务。于是Katherine主动给我报销机票,让我陪好温如言。
出差的一路,并没有发生我预想的温如言脱下人皮变身禽兽的桥段,反而他还带我见了一些他开公司的朋友。
有做卫生巾的、有做减肥的,还有做职业再培训的,就是那种常在厕所广告牌上看到的“学历镀金,改写命运”——最容易让人冲动上脑的广告。
温如言介绍给我的,全是我们公司的目标客群。
回北京之后,我向Katherine汇报了工作收获,Katherine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品评道:“你和温如言不是一般交情吧?小心陆平知道。”
Katherine的点评真是意味深长,不过她不深究,还给我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而且这笔陆平并不知道。可能对Katherine而言,团队业绩更重要。
我回了那女人信息:“你带他来北京看病,我出钱。”
5
再之后,温如言成了我最大的客户。
Katherine让我平时别老在办公室杵着,要多去客户那里,和客户多走动,于是我隔三差五被Katherine支到神美红妆。
一开始都是前台接待我,毕竟温如言作为市场总监,并不是每天都有空接待一个小广告的推销。
于是那段时间我常坐在神美红妆的会客室里,搜老冷的病情。从B超到CT到Pet-ct,从放化疗到手术,从国产药到进口药,虽然我没有陪在老冷身边,但是我似乎比他还了解他的病情。
陆平沉浸在买了新房娶媳妇的喜悦里,对于老冷的病情他并不是很在意,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从初中就住寄宿学校、和原生家庭没有任何感情的叛逆青年,实际上我确实如此。
年轻的时候,我和老冷吵过很多次,类似“有她没我”、“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这种厥词我不知道放过多少次。
但每当交学费时,银行卡上总是按时打来款,即使到了大学,当我打工赚够学费、生活费时,老冷还是给我打钱。
后来,温如言问我周末有没有空陪他参加一个商务活动,飞三亚。我知道,欠的债该还了。
下飞机,到酒店,换了衣服来到宴会厅,我发现前来参加商务活动的男领导全都带着姑娘,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来。
姑娘们彼此用探究的眼神互相打量,一个类似会场主持的姑娘主动上前和我搭话,似是非常羡慕:“还从来没见温总带姑娘来,你是第一个。”
我探究地看着她。
姑娘轻哂了一声:“这里是男人的俱乐部,他们借商务工作之名,原配是不会发现的。我们,”姑娘用手指画了一个圈,暗指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是情人。”
我的脸“腾”地红了。
我知道温如言有正牌女友,这也是我刻意和他维持甲乙方关系、保持距离的原因。我不知道温如言怎么想的,我愿意去交换,但又怕他拒绝我。
“不用紧张,你迟早会习惯的。”姑娘说完,又举着酒杯找其他小姐妹应酬去了,徒留我一个人原地尴尬。
一瞬间,我羞愧又气愤,温如言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情人么?他知道我最讨厌不清不楚的关系。可是“情人”这两个字划过心尖时,我又莫名地心跳加速。
脚上就像有两根钉子一样走不动,直到温如言走过来,揽过我的腰,酥麻的感觉立刻从我的腰间传到我的全身。
相比于像开水一样无色无味的陆平,温如言如同一杯让人上头的烈酒,而且是陈年烈酒。无法抗拒,闻之上瘾。我知道完蛋了,藏在心底的喜欢又翻涌上来。
温如言说:“床位已经安排好了。癌症,术后5年的存活率超过了50%,叔叔不会有问题的,”他把我送到房间门口,问我,“不请我进去喝一杯么?”
我本可以拒绝他的,但我没有。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在等这一刻,等温如言打开潘多拉魔盒。
我让他进了我的房间,然后我吻了他。是的,是我吻了他,不是他吻了我。从中学时就想要的吻,终于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实现了。
我边吻他边流眼泪,说不清是迟来的满足,还是因为50%没有存活可能意味着什么。温如言抱着我,轻抚我的背说:“不要怕,有我在。”
我明明知道这就是一句骗人的鬼话。温如言正牌女友是神美红妆的大股东,而我也有准结婚对象了,我和温如言初中时没有在一起,现在也根本不可能。
可是在那一刻,他的那句话正中了我的内心。
我放弃了道德的抵抗,我成了我最讨厌的劈腿的人渣。
6
老冷顺利入院,主治医生是主任医师,治疗方案是多科室会诊,用的药物是副作用较小的进口药。
安排妥之后我自动化身刷卡工具人,照顾老冷的工作全都交代给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护理的手艺终于又可以拿出来了。
陆平说我总是走神,有好几次,他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
他问我:“地板砖选冷灰色还是暖黄色?”
“都行。”
“橱柜、墙面、地板、洗手池,问你什么都是‘都行’,这是我们以后共同生活的房子诶!”陆平有些不满。
是啊,我要和陆平生活一辈子,如果这一次,生病的人不是老冷,而是我,那陆平也会这样四平八稳吗?他能做的最多就是哭着求他妈帮帮我吧?
说到底,陆平就是个被妈妈养在身边没长大的孩子。
我意兴阑珊地解释:“最近因为我爸的事,我没什么心情。”
陆平也不再勉强:“那装修我都做主了。”陆平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可是我本能地想要收回。
我终于明白,我并不爱眼前的男人,我只是贪图他给我的安全感。
我从陆平的手中抽回我的手:“我们把房退了吧。”
坐在我们面前正在按计算器的地板砖销售停了下来,尴尬的笑容挂在脸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平。
“什么意思?我们好不容易买到的。是不是你爸看病要花钱?我们可以找我妈借。”陆平有些着急。
“不是,不全是,陆平,我不爱你了。”
地板砖销售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亲眼目睹着一对准夫妻,婚姻的破碎。
我并不擅长处理分手,我拿起手包,想要逃跑。陆平追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我会对你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大学时追我的男生有很多,他们有的比陆平帅,有的比陆平有头脑,有的比陆平有家世,但只有陆平打动了我,就是因为这一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那时我以为,相比于离开我的老冷,相比于离开我的温如言,陆平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再听到这句话,却再也掀不起我内心的波澜。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陆平在身后咆哮。我猜Katherine还是告诉他了。
我确实是爱上别人了,但温如言不是别人,是个故人。
我从出租屋搬了出来,自己租了一个更偏远更小的房子,偶尔请温如言过来小酌一杯。我喜欢穿着他宽大的T恤,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偷穿爸爸的衣服。
我问温如言:“为什么是我?有求于你的女孩子那么多,为什么选了我?”
温如言说:“高考前我爸出事了,债主上门泼了红油漆,我爸带我连夜逃命。他说北京好赚钱,带我逃到了北京。
“可是来了这里,只要有钱,他又会变得烂醉如泥,我不得不自己出去工作。
“那个时候我未成年,正经公司都不敢用我,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别人擦鞋。就是拿个清洗剂、拿个抹布,在路边强行给别人擦鞋并推销清洗剂的那种工作。”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温如言会不告而别。
我也猜测过他们家是不是出事了,我一直在等他稳定下来联系我,可是我等啊等,却忘记了,温如言敏感脆弱又自卑,他怎么会告诉我他在北京给别人擦鞋呢。
“第一天我根本开不了口,但不出单就没有钱吃饭,第二天我实在太饿了,于是我不得不开口,可是大家都赶时间,很少有人停下来。
“终于有人喝着咖啡在等人,愿意让我擦鞋,我蹲下去使劲擦,擦得比我牙还白,我准备着销售的话术,那人突然站起来,原来他等的人来了。
“我一着急也跟着站起来,可能是饿太久了,晕倒了。那人竟然没有管我,他可能以为我是碰瓷儿的。后来是商场保安,看我好久都没站起来,才打的120。”
原来温如言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他大概是想通过补偿我,补偿年轻时的他自己。就像中学时,他保护我,是想保护那个常年被父亲揍的他自己。
他对我的帮助,并不是因为对我还有一点点年轻时的情意,哪怕一点点。我低下了头,挺好的,最起码这是一场不掺杂感情的干净的交换。
我摸着温如言手上的婚戒,我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他从背后抱着我,吻着我的耳根说:“下个月,”他问,“你呢?”
“分手了。”
温如言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转过身去吻他:“放心,我不是爱上你了,我只是厌倦他了。”
我吻着温如言,我绝不会再一次告诉他,我喜欢他。自从中学念书时,喜欢他。自从再遇见他,喜欢他。我绝不会再给他一次拒绝我的机会。
因为我知道,我借温如言的势解决了老冷的病床,同样温如言也要借正牌女友的势换取他的需求。孰轻孰重,正常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7
后来神美红妆和我预签了三年的合同,Katherine给我发了丰厚的奖金,让我得以支付老冷的医药费。
老冷可以出院了,至少临床痊愈了,医生让回家修养,好好恢复。
我算着日子,温如言该结婚了。婚后出轨比婚前劈腿性质恶劣得多,我也不想做个坏女人。于是我辞职、搬家、换了电话号码。
可是我越想逃开他,就越想他。
而且万万没想到,我去给老冷办出院手续时,竟然又见到了温如言。准确地说,这一次,换他堵我。
“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你要结婚了。”
他的故事他只讲了开头,后来的逆袭的故事在神美红妆广为流传。
他一边擦鞋,一边攒钱读夜校拿文凭,然后去正经公司应聘,后来他遇见了神美红妆的老板,也就是他的丈母娘。
从神美初创,温如言就跟着丈母娘,一直到刮起国风美妆风,神美红妆规模爆发式增长。
巩固地位的最佳方式,就是把身份从公司的工具人,变成丈母娘的自己人。所以他开始追求老板的女儿,把老板变成了丈母娘。
所以我不用问温如言喜不喜欢他女朋友,我知道,温如言需要他女朋友。
这时那个女人收拾妥当,搀扶着老冷从病房出来。我提着行李跟在身后,温如言换了话题问我:“你不恨她了吗?”
温如言知道我所有的秘密,知道我对老冷的爱恨交织,知道我对那个女人咬牙切齿的恨。
说实话,从小积攒起来的恨,是很难放下的,一直堆在胸口,这十几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可以报复他们。
可是老冷来北京的那一天,我因为开会没来得及接火车,等我到火车站时,正看到那个女人和老冷搭乘公车往医院的方向去。
公车站人头攒动,我看见老冷一只脚迈上公车,那个女人要蹲下来,抱着抬着老冷的另一只脚,帮他把脚挪上公车。
在那一刻,我才发现,老冷真的老了。我也恨不起来了。
我妈和老冷过了12年,那个女人陪老冷过了18年,还有接下来的5年、10年、15年。
所以我决定放过他们。
“你知道么,”我和温如言说,“我妈去世前把我叫到床边,她说,她走之后,估计我爸会给我找后妈,希望后妈能善待我。我说,我爸会为她守一辈子活寡。
“我妈说,我爸是因为城市户口才和她结婚的。我一直都不肯相信,我读寄宿学校、我远离家、我疏远老冷,只是因为我自己不愿意承认,我希望爸妈之间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
我叹了口气,差一点,我就走了爸妈的老路,差一点我就要嫁给陆平了。现在不想再找个爱我远胜过我爱他的男生,现在我只想因为爱情才和对方在一起。
我看着温如言,我不知道他和正牌女友之间有没有爱情。虽然我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说再见了。
我转身,温如言拉住我的手,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12岁的我写下的“我喜欢你”,后面多了一行字,“我也喜欢你”,是12岁的温如言的字迹。
我这才明白,12岁的他,敏感脆弱又自卑,他不是不想回应我,他是不敢回应我。我看着纸,笑了又哭了。
我看向他的手指,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戒痕。
我问他:“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是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
他说:“可是我不再次想错过你。”
他把我拉进怀里:“你知道么,我读了夜校,就在你大学隔壁。我看着你交了男朋友,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
我把头埋在温如言的胸膛,我不知道原来我答应陆平时,温如言竟就在我身边。
还好兜兜转转,我们终于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