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与抗疫，暑期档主旋律群像的热浪与哑火
文 | 观娱象限，作者 | 缈秒，编辑 | 琢介
人们喜欢那种史诗性的东西，波澜壮阔又巨细靡遗，众生相，百景图。
所以关于群像的呈现，一直在文艺创作中占据一席之地：世界油画，名著小说，年代影视剧.......而群像电影作为一种电影类型，近年来也逐渐增多，影响力逐渐扩大。在国内，主旋律底色的群像电影也愈发受到欢迎，成为新的商业片主流。
主旋律群像，是将英雄与民众、国家与个体缝合成命运共同体，当宏大叙事与个体生命产生联结，时代背景与普通故事互相交织，那些战争场景、救亡行动，或是觉醒启蒙，都能激发出更为充盈的情绪，使观众产生沉浸式体验。
尤其在疫情过后，电影市场普遍低迷的情况下，为此注入强心针的国产战争片《八佰》就是一部典型的群像电影，其总票房破31亿，也是首部问鼎全球票房冠军的华语电影。尽管上映前后存在争议，但国民买单，市场提振，类似题材也大受鼓舞。
今年又恰逢建党一百周年，相关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于是，我们看到在今年的暑期档中，《1921》《革命者》《中国医生》《红船》等等，主旋律居于C位。而定档的46部影片中，《1921》和《中国医生》两部群像电影无疑是最受关注和期待的，至少在上映之前是。
《1921》从开机伊始，就一直是大阵容的重量级项目，由腾讯影业主控主投。上映前的宣发口径，奔着重磅献礼片和暑期档第一部爆款而去。但7月1日公映后，虽然也靠着排片优势领跑，但票房两周破4亿，对于影片本身的体量来说恐怕有失水准，并且在舆论声量和口碑反响等方面也未掀起真正的热潮。
暑期档头阵惨淡，开局并未达到预期。于是，“年度主旋律”、“救市之作”的期望又落到了《中国医生》身上。视线开始转向《中国医生》，预测它才是献礼片票仓和暑期档唯一爆款。
7月9日，《中国医生》催泪上映。这部据说看哭钟南山院士的主旋律抗疫大片，上映6天票房破5亿，观众也啜泣声连连，但豆瓣评分仅为6.9分，预测票房直线下降，从30亿至15亿。中规中矩、套路化，是他们在眼泪之外对电影的感受，网友直言，让人感动的不是电影，是疫情里的中国医生。
其实《1921》和《中国医生》 的表现也算不上差劲，但无法和期待匹配，撑不起对历史浪潮和群像塑刻的超越性，也没有唤醒6月以来“遇冷”的票房大盘。这个暑期档，始终没能等到一部“《八佰》”出现。
而主旋律群像，在“群”中的“像”，也显得面目模糊。
01 明星加持的“群”
《1921》由100余位演员参演，灯塔数据显示，影片营销事件达到77起。
黄轩、倪妮、王仁君、刘昊然、陈坤、李晨、王俊凯、胡先煦......主演都极具人气，还有其他参演的和露脸的，皆“星光”熠熠，《1921》这张堪称“数星星”般的演员表是吸引年轻观众购票的动力。
尽管片方强调全明星阵容并非“走马灯”，也不会成为该片受到追捧的唯一理由，但从前期路透、物料曝光，到正式宣发和点映路演等来看，全明星阵容一直是《1921》的卖点和噱头之一。
《1921》讲述的是1921年，13名中共早期党组织成员齐聚上海，确立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故事。百年前中国风雨飘摇，而1921年那场小小会议，热血澎湃，开天辟地。比起其他回顾党史的影片，《1921》想要鲜活地展示党史，在历史人物和历史题材中融入更多时代精神，所以青春风采是影片传达的一大要素，要从人物内心挖掘“青春感”，而黄轩、倪妮、陈坤等一批新生代演员、和粉丝群体更年轻的流量演员也与此契合。
影片上映的宣传口号也是“一百年，正青春”。
除了百位明星，导演黄建新作为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颇负盛名的主旋律“专业户”。自2009年同韩三平联合执导《建国大业》始，2011年黄建新执导《建党伟业》，2017年监制《建军大业》，至2019年执导《决胜时刻》，这十余年间更是担纲多部主旋律题材商业电影的监制，如《我和我的祖国》《湄公河行动》等。
也许，主旋律群像大片的明星传统，就是从《建国大业》开始的。
《建国大业》一共172位明星出演，阵容可谓豪华。作为特别纪念建国60周年的献礼巨制，据说很多明星都选择了零片酬出演，但由于剪辑的影院版本只有两小时左右，大量明星的戏份因此被删。黄建新说，剪辑期间他经常接到演员们的电话，“他们都担心自己的戏份被删，请求只要露下脸都行”。
最终在影片中露脸并能让人叫得出来名字的也就一百来人，李连杰、成龙、刘德华等超级大腕的镜头都只是一闪而过。
自此以后，随着主旋律题材的商业化和市场认可度提升，越来越多的主旋律电影也将全明星阵容作为吸引年轻人的手段之一。从《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到《建军大业》，从《我和我的祖国》到《我和我的家乡》——群星闪耀，成为主旋律大片的标准配置。
而《中国医生》的演员阵容也相当庞大，这部几乎由《中国机长》原班人马打造的抗疫大片前后近50位明星参演，张涵予、袁泉、朱亚文、李晨领衔主演，欧豪、李沁、张天爱等从“机组成员”变成了“战疫英雄”。片中还启用了一些年轻的流量小生小花，比如易烊千玺饰演一名住院医生，张子枫扮演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导演刘伟强也是业内公认的商业片大导，和《红海行动》的林超贤一样，这位香港导演近年来也对主旋律影片情有独钟，掌握了新的商业密码。2017年刘伟强执导了“建国三部曲”系列的第三部《建军大业》，而其上一部作品《中国机长》曾在《我和我的祖国》《攀登者》两部重量级电影的夹击之下，在国庆档狂揽近30亿票房，也是主演+客串明星云集。
但《1921》豆瓣6.7，《中国医生》豆瓣6.9，或许观众会为明星买票，最终却是为电影买单。
在观众看来，剧情薄弱、剪辑稀碎，是《1921》和《中国医生》作为群像电影普遍存在的问题。尽管明星不是唯一，但也成了为数不多的亮点。与那种大烂片里演员演技遭嘲不同，许多网友倒是认为应该感谢一些实力派演员，在本来平庸的电影中贡献诸多了演技炸裂时刻，比如《1921》里的黄轩饰演的李达，比如《中国医生》里张涵予饰演的金银潭医院张竞予院长。
而两部电影本身的讨论度始终不高，在网络上被回味提及的，也往往只是某一幕或者某个细节，像是《中国医生》里张子枫的哭戏，哽咽着叫了一声“叔叔”。
02 情怀编织的“像”
和《中国医生》“让人感动的是疫情里的中国医生”一样，《1921》被赞至最高的一条短评是：令人感动的是历史本身而已。
以群像的方式来进行一个时代或集体的缩影式呈现，固然是一种更容易引起情感共鸣的文本编织和情景还原。但电影本身是创作艺术，需要传达它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美学意义。亚里士多德说，“诗比历史真实”，就是因为诗歌在经过人为的创作之后，对历史进行浓缩，变体，和升华，是更为个性化和艺术化的关照。
但不少主旋律群像电影，仍在依靠主旋律的大主题或者时代的大背景进行煽情。动辄上百人物、数条支线，却很难真正讲好一个有血有肉、起承转合的故事。
人们依旧能在共同的记忆认知和画面配乐烘托的情绪氛围里，领悟主旨，找到泪点。但人物不是构成了群像，而是湮没在群像里。
黄建新自己说，《1921》是在讲述中国近现代史上最伟大的转折时刻，电影本身是在通过影像形态“复述”历史。这段历史教科书里都讲过，所以他们是要通过电影自身的魅力，呈现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他希望电影能进入“叙事人物”的状态，而不是单纯的“客观介绍历史”的状态，用生动的电影语言向观众展现1921年的波澜壮阔，这些影像会同观众达成一种心灵上的共鸣和继承。
从这个角度上，不再注重框架很“大”的编年史，而是从人物状态入手。《1921》的方向是好的，最终成片的优点也是尊重历史，把故事讲清楚了。但在人物叙事上却有点沦为“流水账”式的东拼西凑，追求画面与形式的电影感，比如毛泽东在大街上奔跑，比如李达站在屋檐上拥抱太阳，单独拎出来都很有美感，但许多支线缺乏逻辑，无法聚焦，显得混乱，好像什么都讲了又什么都没讲。
深焦的影评对此有更犀利的评价：所谓的群像人物不过是突出事件的工具，纷至沓来的各方势力动静闹得似是山雨欲来，结果更多是沦为分支，难以合流。而“数星星的演员模式不单对叙事造成妨害，留给表演者自身发挥的余地以及观众入戏的空间亦相当之小。”
不过，绝大多数人们还是会被片中关于火种的描述所击中，“偌大的一个国家，我们连自己的火种都没有。”一帮热血青年，点燃星星之火，至少能被此处的情怀感染，也算值回票价。
群像，并非是人物单纯地依次出场、串联或罗列，然后交织在一起。而多线索多交叉的叙事节奏也应当类似于散文诗的“形散神不散”，贯穿于高度的主题统一性，才能做到一种真诚和平衡。
在这一点上，《中国医生》要做得好一些，当然，它本身的出场人物就没有《1921》那么多，故事主体也相对集中。《中国医生》选取武汉市金银潭医院为背景，以金银潭原院长张定宇为原型人物，在这个医院里，窥见从全国各地奔赴而来的白衣逆行者在艰难的疫情初期争分夺秒、拯救病患的动人瞬间，以及其他以小见大的前线抗疫故事，如专家、外卖员、病人家属等。
在这个基础上，《中国医生》的优点是叙事总体流畅，感情充沛而浓烈，但仍然无法避免因为全程的煽情而导致整体过于平整，部分支线拖沓、啰嗦，反而找不到深入的重点和亮点，但好在足够真实和足够饱满，完成了对抗疫群像一份较为工整的记录。
不过虽然聚焦于医护人员，也有很多声音在吐槽护士的缺失，“片子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一系列人物，却偏偏对做出了重要贡献的护士角色一笔带过，让人有些心寒。”
刘伟强觉得，拍好《中国医生》很难，“以前我总有方法去处理不同的故事，你可以把很电影、很艺术化的东西加入进去，但《中国医生》不同，这是关于全中国、全世界的事情，每个人都在感受，你会知道它很近、很特别。”
但也正是因为离我们太近了，那种情绪太过深刻，所以只要它没有什么大的错误和致命硬伤，就可以轻易凭借那种巨大且清晰的回忆和伤痛，触碰到人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赢下一城。
这是抗疫的胜利，而并非影片的胜利。
《中国医生》作为讲述2020新冠肺炎的抗疫题材医疗片，还邀请到了钟南山院长亲自点评指导，给电影拍摄提供了很多鼓励与建议，更是拉了一波好感。
但在落泪过后，观众依然承认，“上价值和煽情都非常直给”，“算是个纪录片吧”。
03 主旋律群像究竟意味着什么
主旋律电影的票房巅峰是《战狼2》，与群像电影不同，《战狼2》注重对个人英雄主义的宣扬。
《战狼2》是吴京个人的独角戏，这种个人的单打独斗会使叙事逻辑更加简单，也让人物形象更加鲜明，反而让故事好懂也好看。一个孤胆英雄拯救众生，吴京超人般的格斗能力，和扁平化的爱国设定，精彩动作戏的视觉冲击加之个人主义和民族情绪混合的血脉贲张，能更容易激起共鸣，让个体在世俗生活中产生强烈的代入感。
但现实往往不是这样，所以群像的展现更能反映真实。于是在主旋律电影中，群像式的人物分担了主题，聚焦在了个体的联结和碰撞，让家国情怀这种宏观叙事有了具体的载体—— 宏伟和崇高并没有排斥个体，强大与伟大并没有吞没个人。历史不是由抽象的概念组成，而是被具体和鲜活的个人创造，这也是主旋律群像真正要传达的精神。
然而，当不同的形象需要承担叙事责任，多个人物视角并行，在有限的时间内去与主线汇合，传达同一个主题，电影里越来越多的人，就成了工具和符号，面目模糊，意义不明。
电影的篇幅决定了群像叙事是有难度的， 比如与《1921》和《中国医生》对标，可以找到两部优秀的同题材电视连续剧，《觉醒年代》和《在一起》。
《觉醒年代》以1915年《青年杂志》问世到1921年《新青年》成为中国共产党机关刊物为贯穿，展现了从新文化运动到中国共产党建立这段历史画卷，讲述觉醒年代的百态人生。《觉醒年代》中的人物不在少数，有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知识分子，还有毛泽东、陈延年、陈乔年、邓中夏、赵世炎等革命青年，但电视剧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展现人物性格和故事，同时让演员去发挥，观众不会有那种破碎的感受，几集下来，只觉得酣畅淋漓。
《在一起》以“抗疫”期间各行各业真实的人物、事件为基础，由《生命的拐点》《摆渡人》《同行》《救护者》《搜索24小时》《火神山》《方舱》《我叫大连》《口罩》《武汉人》十个单元故事组成，讲述了中国军民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的人和事。单元剧的呈现方式则让每一个故事都更加清晰，也更加立体。
但在时长和节奏都受到颇多掣肘的电影中，完成一组群像的塑造，对国内外电影人仍是一种考验。尤其是国内越来越流行的主旋律群像，尽管依托于主旋律的大命题，但它依然不是群像故事的一种捷径。因为主题更宏大，影片要描摹的图景则要更细微。
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可·杰拇逊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中，提出后现代的思想是将“ 中心变成多元，永恒成为变迁，绝对变成相对，整体成了碎片 ”，而群像电影的创作也应当在中心向多元、绝对向相对的理念中，进一步探究个体存在与整体文明的意义。
今年暑期档的角逐已经开始半月，但两部重量级主旋律影片都似乎哑火，如果没有超级爆款降临，似乎会重写6月的命运，成为2014年以来的最冷7月。
《白蛇2：青蛇劫起》作为动画电影中的S级头部项目，尽管有望成为爆款，但仍非那种“救市”意义上的大爆款，于是人们又瞄准了《长津湖》，这部成本13亿，内地影史投资最高、由博纳出品的战争巨制，直接被预测了超50亿体量。制片人于冬曾表示想要在暑期档上映，目标80亿，剑指国产电影票房冠军。
巧的是，《长津湖》原来由刘伟强执导，因疫情被迫中断去拍摄《中国医生》，后改为陈凯歌、徐克、林超贤联合执导，也是一部主旋律群像大作，只是至今仍未定档。
参考资料：
1.主旋律电影的叙事模式分析，新闻论坛
2. 国产电影的群像结构与序列，电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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