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95后，我只想办“抠门的婚礼”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显微故事，作者丨郭子睿，编辑丨卓然
这届95后，要么不结婚，要么就精打细算地办“抠门婚礼”。
据安信证券提供的数据显示，过去婚嫁行业有万亿市场空间，婚宴是主导环节，占比49%，当90、95后成为结婚主体，便利性和个性化需求提升。
婚嫁行业从单一链条式向“网状”转变，一体化趋势明显。
在知乎上，关于“为什么年轻人不想结婚”的提问中，有许多人提到，“随着房价和物价的上升，结婚成本越来越高。”
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关于婚礼花费的帖子上万个，不同城市的新娘晒出了自己的婚礼费用清单，价格从数十万元到数百万元不等，大家同感的感受就是，“结婚太贵了”。
为了一场“给别人看”的婚礼，动辄十万、二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婚礼，到底值得不值得？
很显然，95后的答案是，不值得。
他们选择用一种更“划算”的方式重新对待这个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仪式，比如，用莫桑石人工钻石替代真钻、DIY伴手礼、自己设计婚礼场地、淘宝买低价婚纱等等……
本期显微故事讲述了这样一群不愿意在婚礼上花钱的年轻人，他们之中：
有的人为了省婚礼的钱、凑房子首付，选择了普通西餐厅作为婚礼场地，DIY伴手礼，在电商网站上购买婚纱，用完后再二手转让；
有的人是珠宝设计师，近几年发现年轻人不愿意再花数万元购置品牌钻戒，而是找他代购莫桑石人工钻石，他们说，“这年头谁还花钱买真钻”；
还有的人是婚礼策划师，明显地感觉到近几年年轻人在婚礼上想法的转变，从以往的大办特办到现在的“能少花钱就少花钱”、甚至有越来越多人开始不办婚礼，让婚礼策划的生意越来越难做。
以下是关于她们的真实故事：
婚礼那天，我穿着600元的婚纱
“自制伴手礼、DIY婚庆仪式，能省一点是一点”
陈陈，北京，设计师，24岁
毕业第二年，我和男朋友决定结婚。
双方父母赞助了我们婚房的首付，然后委婉地和我们说，“家里存款已经耗尽，婚礼实在没钱大操大办”，我也理解，毕竟后续还有装修、生孩子，在婚礼上大操大办不值得。
但对大部分女生来说，一场完美的婚礼也是多年的愿望。
为了能尽量满足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同时平衡婚礼开支，我拿出了金牛座“精打细算”的看家本领，计划从各个环节省钱，办一场“小而美”的婚礼。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解决那些婚礼上的“大头”，比如婚礼场地、婚庆、戒指等。
形式上，我们决定举办小清新的草坪婚礼，只邀请双方家人及身边朋友。对比室内婚礼，草坪婚礼不需要再布置灯光，绿草地和白纱的搭配也很美好。
但我们预算有限，没办法选择那些有名的草坪婚礼场地（那些地方场地费就上十万，更别说动辄一人一千元左右的餐费了）。
最后，我找遍了望京附近的西餐厅，选择了一个价格最便宜的、带草地的，场地费用加上冷餐，一场下来不到6万元。
只有场地和餐饮还不够，婚庆流程是婚礼中最关键的环节。为了省钱，我特意在婚博会上找婚庆公司——那时的价格最划算，然后再和对方卡我们婚庆的各个环节。
比如，背景板我们打算自己设计、自己找人来做，婚庆公司只需要提前把这些东西布置到现场即可。
图 | 布板实际上很便宜，还能体现新人的个人风格
再比如，动辄上万的现场甜品台，我也舍不得出这个钱。
于是在婚礼前几个月，我开始自学烘焙，选择了不容易变形、又容易做造型的翻糖蛋糕和印着我俩名字首字母的曲奇饼干做甜品台。
图 | 我自己制作的甜品台
婚纱就更不值得花钱了。打开淘宝，选择苏州发货的婚纱，一套不到600元，各种款式都有，足够我穿遍三场婚礼（我们要在北京、湖南和河北各办一场）。
卖家还很贴心的告诉我，“穿的时候爱惜点，清洗干净了还能挂在网上继续转手”。卖家那段时间也刚结婚，为表示祝福，对方将自己婚礼时候佩戴仿金、仿银首饰也送给了我。
图 | 重视性价比的话，结婚用品网上都可以淘到
婚礼后的伴手礼我们也全部都DIY。
在淘宝上，5块钱就能采购100g一板块的巧克力，搭配上定制的5毛钱一张的包装纸，也不过5.5元。
图 | 淘宝上有很多散装巧克力，主要用于婚礼伴手礼
当巧克力收货后，我们撕去了巧克力的外包装，然后换上自己设计的和婚礼主题统一的外包装。担心温度高导致巧克力融化，我俩清空了冰箱专门用来保存巧克力。
一份伴手礼里，包括了巧克力，还有我们从不同渠道购买了干花、毛巾、护手霜，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伴手礼比直接购买成品要便宜近30元，光伴手礼我们就省出了3000多元。
我和男友彼此开玩笑打气说，“厕所的地砖钱省出来了”。
在精打细算之下，我们的婚礼如期举办。婚礼结束的当晚，我和老公累坏了，老公说，“结一场婚不亚于一场酷刑”。
等我们休息完，第二天我俩就开始计算份子钱和婚礼的总支出，意外地发现这次婚礼居然“赚了一点”，我又感觉自己的抠门值了。
毕竟婚礼只是生活的一个环节，日子还长，花钱的地方还多。
这年头谁还买真钻石
“1克拉不到1000元的莫桑石钻了解一下？”
易然，珠宝设计师&珠宝代购，深圳水贝
我本科就读于中国地质大学的珠宝设计专业，研究生也在海外继续学习珠宝设计。
正常情况下，毕业后我应该去珠宝公司设计部，但那时头部公司不差人，应届生只能面临从柜台做起的尴尬，我就去深圳罗湖的水贝市场，找了一家小型的珠宝公司当设计师，同时兼职做一些“代购”。
水贝市场有“宝都”之称，也被誉为中国珠宝第一村，有"中国珠宝零售市场每卖出10件珠宝，至少5件以上来自水贝地区”的说法，大量裸钻在这里交易。
图 | 水贝橱窗，什么价格的首饰都有
当时是2016年，很多年轻人结婚已开始选择购买裸石镶嵌。去除品牌溢价，同样1克拉、H色S1的裸钻价格约在3-4万左右，找公司定制也不过4万出头，同样的品牌店里买钻戒则可能7万以上。
但大部分人没资源、也没渠道购买优质裸钻，那么就需要我这样的“代购”帮忙操作。
刚入职时，身边有许多人来找我的定制，每天工作室都要发出5-6枚1克拉以上的戒指，样式大多是参考Tiffany、卡地亚等品牌的经典款式，这些戒指如果在品牌店里面购买，需要十多万，还面临高额的税（中国购买戒指有30%的税），换成裸钻的话价格能控制在10万左右。
图 | 同行提供的销量稳定的钻戒款式
但这几年，年轻人想在婚礼上省钱的意愿越来越强烈，他们不仅不想买正品大牌钻戒，甚至打起了人工合成钻石莫桑钻的主意。
2019年开始，很多人开始找我打听莫桑钻的问题，最常见的问题比如“尼泊尔天然莫桑钻真的和钻石差不多吗"、“莫桑钻是真钻吗？”“能不能代购莫桑钻戒，我有大概3000元的预算”。
当时我好奇地问对方，“为什么不买个天然钻石，3000元也可以买个天然钻石的戒指了，虽然是碎钻，但毕竟是真钻”。
图 | 一些待出售的天然钻石，价格千元不等
对方告诉我，两个人都是外地人，从校园时候爱情长跑多年，家里条件都很普通，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能在当地安家，已经没有多余的积蓄了。
买“大钻戒”是为了完成他当时对她的诺言。女友也是个追求实际的人，要个莫桑石钻戒在婚礼上撑场面就行，省下的钱可以留着买房。至于1克拉天然钻，“等未来有钱了再换一个真的给她"。
再后来，找我买莫桑石钻戒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原因都无外乎觉得花高价买钻石不值得，而个人造钻石既闪耀又能唬人。
图 | 这样的莫桑钻戒往往低至几百元
我也意识到，莫桑石是一个正在起飞的行业。于是，同样在2019年，我找到一家国产的莫桑石厂家做莫桑石钻戒，1克拉戒指1500元到2500元不等。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后，购买1克拉天然钻的买家骤减，莫桑石的顾客相应增长了很多，而之前找我打听定制钻戒的客户则开始压低预算。
其中有个25岁的客人，他原计划找我定一个2万左右的钻戒，没过几天又找我换成了1克拉的莫桑石钻戒。
他告诉我，剩余的费用让我在水贝买相应重量的黄金给他，理由也很简单，“这年头，钻石哪有硬通货值钱？”
这届95后在婚礼上太抠了
“5万元还嫌贵，都想省钱买房子凑首付”
Sophie，27岁，婚礼策划师，武汉
年轻人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开始变得精打细算。
就在周末，我刚收到一个95后客户的电话，对方表示5万元的报价单严重超过他们的预算，“毕竟婚后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还想再看看”。
5万元的中端婚礼报价是行业主流，很长一段内，我所在的婚庆公司甚至不接10万以下的单子。之前客户还排着队找上门，旺季时的婚礼每天光场布就花费数十万元。
我干婚庆接近7年时间，这段时间明显感觉到，新一代年轻人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和80后有着明显的“代沟”。95后成为结婚主力后，大家对婚礼的花费越来越敏感。
我是在2015年7月加入婚庆行业的，当时正是婚礼旺季前夕，公司里面每个人都超负荷运转着。
上班第一天，主策划师就拿来厚厚的话术给我学习，包括如何通过对话推断对方的财力、如何用“一生就一次大事”的说法打动新娘、让对方加费用升级服务。
图 | 当时内训资料
主策还嘱咐我，“这几年武汉拆迁户很多，大家有钱没地方花，婚礼大操大办，你做这行月入过万很轻松”。
每谈下一场婚礼，我们可以从中得到20%的提成，当时主策划月薪已经达到3万元左右。
那时候武汉三环房价还没破万，核心区房价也才1万5出头，换句话说，那时做婚礼策划师，一个月能赚一平武汉的房子。
待我熟悉后，我发现这行确实赚钱。来公司第三天，主策就给我一个PPT模板，写着一些他的思路，然后让我根据关键词上网搜索后做一个方案。
图 | 当时的设计方案，大部分套的模板
“简约”婚礼就找素色为主的现场图片，“小清新”就找现场用纱比较多的图片，“中式”、“传统”婚礼就找大红、喜庆的图片。
我很在乎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做了一套非常精致的方案，没想到主策看完却很不满意。他表示，如果第一次给出的方案太好看，客户就没有意愿付费升级服务了。
我这才知道这里面的“套路”。主策告诉我，哪怕只是更换迎宾区的摆件，预算也会多几千，就更不要提灯光布置、大面积使用鲜花，这几个方案都可以让这场婚礼往六位数走。
图 | 一但用到花艺师，整场婚礼价格翻番
所以，一开始给的方案不要太精致，这样客户看到初稿后，就会提意见要求增加迎宾区的布置、鲜花的使用等，这样我们的收入也就水涨船高了。
但到了2018年，我隐约觉得大家开始重新审视婚恋上的花费。首先是婚礼规模缩小，受到一些政策影响，不让铺张浪费，婚礼大部分都是在20桌、甚至10桌左右了。
紧接着，很多人开始在婚礼上倾向于自己DIY，让自己的朋友来做司仪，或者自己找其他的跟拍团队、化妆师。
当时有个客户和我砍预算，用的理由是武汉房子涨价快，大部分钱都拿去付首付买婚房，就想尽量在婚礼上省点钱。我和老板也没太当回事，毕竟那时房价尚在大众可以支付的范畴，每个月还是会有“大单”进来。
图 | 一个没成交的客户后来自己DIY的婚礼现场
但是武汉疫情之后，整个市场变化更大了。95后开始成为结婚主力、房价高企，让很多准备结婚，但还没购房的年轻人倍感压力。
因为提倡不让聚集，许多年轻人选择了小型的婚礼，整场预算甚至低到了2万元——要知道2016年我在万达瑞华做一场婚礼时候，一面鲜花墙就差不多这个价格。
好不容易有几个大单，却也要等新人多方比价，甚至还会要求赠送许多东西才能谈下。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我有许多同行转行，用他们的话说，“这行未来就是高端定制婚礼和流水线走量的婚礼的天下，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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