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还在点外卖的我，其实并不丧

撰文｜杜鹃

十点人物志原创

除夕夜将至，我猜现在的你正在手忙脚乱的准备年夜饭。那你还记得往年年夜饭里，印象最深刻的那道菜吗？

是母亲大显身手的松鼠鳜鱼，是父亲精心摆盘的扳指虾仁？还是你自己包得歪歪扭扭，能咬到一枚钱币的牛肉饺子？

有人喜欢出门吃年夜饭，犹念老字号品牌的招牌菜。想一勺杭州知味观的八宝饭，馋一口武汉胡锦酒楼的酥炸藕夹，等一筷子广州酒家的南乳香芋扣肉，肉汁充斥于唇齿，记忆中的年味也随之重启。

或许也有人倾向于“外卖备年味”，来一套上海的老饭店福星高照礼盒，提前下单订上杭州楼外楼的叫花鸡礼盒，便携还能保证“对味”。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团圆”大概是最牵动人心弦的情感祈愿。毕竟，拨开迷人眼的浮云，生活所图不过这两个字。

除夕夜能一家团聚，共享美食，围桌热谈，亦是人们一年到头的盼望。

年夜饭的味道不止刺激着味蕾，也链接着人们的情感，爱意似般酒浓烈，如菜香馥郁，满溢于心，荡漾在脑海。

留守在原地，也有温暖守候

这是00后女生妙妙第二个无法回家过年的春节。

“妈，今年过年公司还要加班，不回家了。”妙妙在电话里努力控制自己失落的情绪，电话那头母亲的语气带了些责怪的意味：“去年就没回来，今年还回不来，可都盼着你呢。”

妙妙是个00后，老家在山东，大学考到了北京，毕业后又顺理成章地进入北京一家知名媒体公司做编导。公司的氛围比较“卷”，经常熬夜加班，妙妙一日三餐中有两餐都点外卖解决，父母打来电话的时候不是在睡觉，就是赶紧扒拉几口外卖的窘迫场面。

网络上处处流传着“00后整顿职场”的梗，妙妙却笑着调侃“自己才是被整顿的那个”。

但这种“快节奏”生活，刚大学毕业的妙妙并不是很反感，她认为自己还年轻，刚开始工作苦点、累点都没什么，重点是能学到东西。

去年春节前夕，因为工作能力强，入职不到三个月妙妙便被领导拽去公司年度最重要的项目：某视频平台的除夕夜晚会。也因此，妙妙整个春节假期，都在加班中度过。

得知自己春节需要在公司加班，妙妙的心情也没有什么不悦，她还沉浸在初进入社会的新鲜感之中，享受每天和同事们打拼、玩闹的氛围，过年加班既能拿到3倍工资，也不用回家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终极拷问，她开心还来不及。

除夕夜当天，活动晚会终于顺利上线，一小时内，在线观看人数破百万，创下历史新高，一时间整个办公室为之沸腾。领导深知加班同事的辛苦，给每个人发了一个500块钱的拜年红包，还通过饿了么为每个人点了份年夜饭礼盒——礼盒内都是鲍鱼、龙虾、扇贝等高级食材，还配以黑松露等高端调味品，让人垂涎欲滴。

众人大快朵颐之时，妙妙却被礼盒角落里的一道凉拌黄瓜吸引住了视线，脑中有关往年年夜饭的场景，也随之汹涌而来。

妙妙家的年夜饭是标准的山东人餐桌，父亲掌勺，一道葱烧海参堪称一绝，而母亲则擅长爆炒，一道爆炒腰花，每次都能香得妙妙下两碗大米饭。经常在一旁打下手的妙妙，厨艺不精，便主动揽下下酒凉菜的活，那道凉拌黄瓜是她最拿手的。

回忆涌上心头，妙妙躲在办公室的无人处给父母打去了视频电话，看着家里熟悉的小餐桌，她先是一愣，自己不回家，家里年夜饭的菜色也照之前简单许多。

“怎么连条鱼都没有啊。”妙妙眼眶一热，言语中已是带了哭腔。

“全家就你爱吃鱼，你不回来我们老两口简单吃点得啦。”被点破的母亲想安慰女儿。

那一刻，妙妙才意识到，自己的缺位对于父母而言，不只是餐桌上少了的那道凉拌黄瓜，而是那一晚年味里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有儿女在，那桌晚饭对父母来说，才叫“年夜饭”。

今年，妙妙再次被留在除夕夜晚会项目组，与去年一样。只是这次无法如期回家，她很是内疚。

母亲虽有怨怼，却也很快调整心态，一个劲儿的宽慰妙妙：“知道你忙，除夕夜给自己多叫点好吃的，没事的，等不忙了再回来。”

因为还是贪恋家乡的味道，妙妙提前找了一家鲁菜馆子，订了几道经典鲁菜，像葱烧海参、一品豆腐、九转大肠等，而那道凉拌黄瓜，她打算自己做，并跟父母约好，除夕要一起视频，一家人吃个别样的“年夜饭”。

团圆，有着触动人心的力量

从前车马慢，人们内敛而含蓄，不敢轻易言爱，转而用“盼相聚”代替。殊不知相聚只是一种形式，爱才是内核。

家住东北的小可，正因为年夜饭要不要一起吃的问题，跟还在病床上的母亲争吵。

原本，这是一个阖家欢乐的团圆年。在深圳工作的小可打算带着相恋三年的男友小刘回家，聊聊终身大事，父母也提前准备好了年夜饭的菜单，打算用一桌地道的东北菜迎接女儿和准女婿。

谁知，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打破了圆满的计划。

元旦节后的某天，小可母亲骑着电动车下班的路上，被闯红灯的私家车迎面撞倒，导致十字韧带断裂，半月板严重受损。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切除左膝30%的半月板，且需要尽快手术，否则将留下终身的后遗症。

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得知母亲病重时，小可形容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当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快回家，她要陪在在母亲身边”。

小刘十分体谅小可，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回家看望母亲。两人先后请了年假，并总算在母亲手术的前一天，赶回了东北。

看到女儿带着男友回来，母亲自然高兴，却也转头开始埋怨父亲，本来没多大事情，让孩子徒增担心。小可久违地在母亲面前拔高了音量：“什么叫没事儿，你现在下地走两步我相信你没事儿，你能整吗？”

一句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吐槽，把在场包括来给母亲量体温的小护士，都给逗乐了。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母亲只需要在医院再休养小半个月，便可以出院回到家中疗养。但此时病床上的母亲，却看起来心事重重。

一天夜里，母亲把小可叫到病床前，诉说了自己的苦恼，原来她是担心5天后的除夕夜年夜饭没人操持，总不能让全家人陪着她在病房度过。

“人家小刘是第一次到咱家来，不能让人在病房过年。”母亲说。

小可瞬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辛苦工作了一年，终日期盼团圆，如今出了意外，仍在操心年夜饭这种小事，只能轻声安慰她，称自己会看着办。

可是母亲还是放心不下，把父亲也喊了过来，让他除夕夜带着小可和男友回家吃年夜饭，自己一个人住院就行。

听到这话，心疼母亲的小可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母亲有些微微生气：“那肉馅我都提前订好了，你们回家包饺子去，不用管我，这孩子，这么犟呢。”

眼看着彼此心疼的场面就要演变成一场争吵，小可刚想还嘴，便被男友小刘拉到病房外。

小刘劝解她，母亲想让他们回家吃年夜饭，无非是担心在医院过年吃得不好，现在有很多老字号饭店的年夜饭都可以外卖，如此一来，母亲不用担心年夜饭吃的磕碜，一家子也能吃顿团圆饭，岂不是一举两得。

饿了么骑手正在窗口取餐

将信将疑地打开饿了么，小可果然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商家，甚至还有母亲最喜欢的粤菜馆子金香汇·三宝晚茶，预售中的年夜饭菜色也很丰盛，干炒牛河、金酱蒸凤爪、港式焗牛肉等一应俱全，母亲犹爱的海皇豆腐煲也在其中。

直到打电话确认了除夕当天可以配送，小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虽然不是母亲预想中的地道东北菜，但小可觉得，此刻菜色不重要，唯有那份对亲情的奔赴，对相聚的珍惜，更加弥足珍贵。

记忆中的老味道，是每个人的时光机

过去三年，人们常被无法控制的疫情阻隔，即使相隔不远，也难免要在春节这个最该团聚的时刻保持距离。

好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人们终于可以冲破限制，用一餐相聚一处的年夜饭，互相倾诉与慰藉。

40岁出头的上海人陈峰，对今年家里年夜饭的安排颇为头疼。因为许久没有在春节期间全家团聚，陈峰的姐弟们都建议今年在一处吃年夜饭，好一起热闹热闹。

陈峰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每家再拖家带口的，一家子凑起来要将近50人，人数众多，去谁家吃饭工作量都难以想象，作为家中长男的陈峰一拍桌子决定：走，去外面吃。

提前一个月，陈峰定下了老字号徽菜馆子上海大富贵的两间包房，男士们一间喝酒谈天，女士们一间闲唠家常。之所以选择大富贵，陈峰有自己的心思，小时候他每次发烧感冒都食欲不佳，只有一碗大富贵的三鲜小馄饨能稍稍吊起他的胃口，盖着棉被在病床上捂汗的他，每当看到父亲提着一个装满热汤的塑料袋子进屋，便觉得心安。

带有童年记忆的滋味，深深刻在陈峰脑海，他也想借年夜饭的机会，再去品尝下那碗装满父亲爱意的小馄饨。

陈峰的家中，以92岁高龄的奶奶为尊，老人家是个地道的北京人，早年随丈夫下海从商，一路南下到上海定居。岁月将她蹉跎成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却没有夺走她眼神中的光彩，老人家身子骨还很硬朗，脑袋也清醒，如今依旧能从她的言行中感受到那股身为女商人的利落劲儿。

小年那天，陈峰去看望奶奶，无意间提到了除夕夜要一起吃饭的事情，奶奶问他：“有烤鸭吗？”陈峰心想，富贵酱鸭可是上海大富贵的一道名菜，咸中带甜，肉质酥嫩，便回道：“有啊，当然有。”

谁料，他前脚刚踏出奶奶家的门，后脚被母亲叫住了。母亲提醒陈峰，奶奶说的是北京烤鸭，不是徽菜中的酱鸭，如果餐厅没有，要提前在大董定一只。

陈峰还在纳闷，为何奶奶会对烤鸭有这般执念，回程的路上，他才想起来每年年夜饭中暗藏的细节。

小时候，母亲给陈峰讲过奶奶追随爷爷一路奋斗的故事，爷爷常年在外闯荡，是奶奶一个人把父亲和三个伯父拉扯长大，因为思乡情切，北京烤鸭曾是年夜饭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可是小时候家里穷，每年只有过年才能见荤腥，买不起一整只烤鸭，奶奶就买单独切好的鸭腿，肥嫩的腿肉舍不得自己吃，先给孩子分，自己嗦鸭骨头。

有时奶奶还把鸭店老板不要的鸭架子拿回家熬汤，就这么勤勤俭俭地过着一家五口的小日子，一晃60年。那道熟悉的北京烤鸭，不只是奶奶对故乡的思念，也是刻在骨血里的传承。

恍然大悟的陈峰赶紧联系了老字号全聚德，得知他们春节外卖也不打烊，可以直接订到一整只果木烤鸭，大年夜都可以配送。陈峰兴奋不已，连忙设了除夕当天的待办提醒。

挂断电话的陈峰，好似解决了头等大事般轻松，或许会有人不解，为了一道菜大费周章值得吗？

可对于奶奶和陈峰来说，全聚德的烤鸭、大富贵的小馄饨已经超脱出美味佳肴的范畴，更像是一台时光机，可以穿梭到那个悠然久远的岁月长河之中，一次次经历当初品尝这份味道时的欣喜与感动。

结语

岁岁轮回，最具有仪式感的年夜饭在中国已经延续了千余年。

除夕夜年夜饭桌上摆满层层叠叠的食材，游子推开已经贴好福字的门，这时，各种食物在蒸煮中慢慢散发香气，年也就跟着香味一齐到来了。

千千万万个家庭中，有人喜欢从年二七就开始忙碌地准备年夜饭，就有人倾向于用外卖买年宴，菜品选择更多，也可以避免手忙脚乱。饿了么平台数据显示，腊月以来，团圆年夜饭的氛围也逐渐开启，“家宴”外卖的搜索量较去年同期涨幅超过10倍，其中超过一半用户都是00后。

随着兔年春节临近，“外卖备年味”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新潮流，沈万三、新雅、杏花楼等老字号餐厅的年夜饭订单量较以往上涨超过3倍。

如北京的大董烤鸭片片鸭礼盒、上海的老饭店福星高照礼盒、苏州的得月楼苏式荷香鸡礼盒，均销量很好，会在除夕夜当天登上寻常人家的餐桌。

《舌尖上的中国》里有一段话：“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人都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喜悦，中国人总会将苦涩藏在心里，而把幸福变成食物，呈现在四季的餐桌之上。”

而带着时光味道的菜肴，是团圆的楔子，也是传统的链接，年夜饭像夹杂着温柔记忆的仪式，让每个归家游子流连。

除夕夜将至，久未归家的你们此刻是否已经与家人团聚，是否正在不断倾诉着这几年的经历，互道思念。

新春至，庆团圆。有家，有美食，有充斥着浓浓暖意的房间，生活所求，不过如是。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文章封面、配图均来自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