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红楼梦》是怎样选中“刘姥姥”的？沙玉华：我演得不够好

扮演刘姥姥时的沙玉华

01逗人开心的“刘姥姥”

1986年的冬天，《红楼梦》的拍摄已经进入后期。

按照剧情发展，刘姥姥把巧姐解救出来后朝家赶去，王熙凤因为被囚禁，也到了生命的结局。

饰演王熙凤的邓婕接到剧组电报，原定拍摄的“凤姐之死”要提前了，因此邓婕赶紧收拾行李赶到黑龙江省平山镇野生动物保护区，这场“冰天雪地”的戏在这里拍。当时剧组其他人员已经来了。

87《红楼梦》剧组在东北拍戏

邓婕是南方人，对于这样严寒的天气未免有些打怵。当时的气温是零下三十多度，邓婕拍摄凤姐结局时需要被一床破席裹着在雪地上拉。刘姥姥和板儿接巧姐回家的戏也在这里拍，他们坐在马车上都冻得受不了，更不用说邓婕了。提前到来的演员们已经见识到严寒的厉害。

当邓婕抵达招待所时，演员们过来向她诉说当地的情况。

扮演刘姥姥的沙玉华夸张地说：“哎呀凤姐，你可来了，冻坏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搓了搓邓婕的手。

邓婕说：“还好，车里不冷。”

沙玉华说：“对对对，车上有暖气，屋里也还凑合。跟你讲啊凤姐，待会儿你上厕所就知道厉害啦！那个冷哟，啧啧啧——”说着，沙玉华的表情更夸张了。

邓婕问：“怎么了？”

女演员们发出一阵笑声。

“你不知道，厕所在野地里……”服装设计师史延芹说，“算了，还是刘姥姥说吧！”

沙玉华绘声绘色地说，野地里四处漏风，上完厕所浑身几乎冻僵了，自然也就顾不得其他了。她的动作很夸张，就像刘姥姥在大观园里闹肚子那一节表演一样，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邓婕看着她夸张的表演，不由感慨地道：“这个‘刘姥姥’，真是一绝。什么事情到了她的嘴里，总是令人忍俊不禁。”

《红楼梦》里的刘姥姥是个“开心果”，在拍摄《红楼梦》的剧组里，沙玉华也是个“开心果”，总能把人逗得笑起来。87《红楼梦》在选演员时，一个标准就是人物性格要像书中人物。

那么，“刘姥姥”沙玉华是怎样被剧组找到的呢？

02从道具组脱颖而出

沙玉华1930年出生。

从年轻时她就从事文艺工作。

先后在东北某文艺宣传队和沈阳铁路文工团工作过。

1956年，几个铁路文工团合并，沙玉华来到北京，成为中国铁路文工团话剧团的一名演员。

沙玉华出演的角色

1983年，《红楼梦》剧组四处寻找演员和工作人员，沙玉华也进入剧组。不过，当时她并不是以角色候选人的身份进入剧组的，而是进了道具组，成为一名幕后工作人员。

沙玉华与贾母的扮演者李婷，周瑞家的扮演者孙彩虹

《红楼梦》是一部大制作，剧组选拔演员有一定标准，除了在外形上与书中人物相似外，性格也要与书中人物相似。当时除了慕名而来的演员，剧组也派人到全国各地海选演员。

剧组在圆明园和八大处开办了几期培训班，培训结束后演小品，竞争角色。包括陈晓旭、张莉、邓婕等演员，都是通过多次选拔而成为角色的。

由于《红楼梦》人物众多，除了主要角色外，还有一些次要角色，甚至有些角色的戏份很少也很关键，比如傻大姐，对剧情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随着拍摄日期的临近，仅仅依靠培训出来的演员还不够，于是，导演王扶林鼓励剧组的工作人员竞争角色，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是演员的工作人员，在这样的情况下，副导演马加奇扮演了贾政，《红楼梦》歌曲演唱者陈力扮演了柳嫂子，夏明辉扮演了邢夫人，王贵娥扮演了尤氏。

87《红楼梦》剧组部分演职人员的合照，第二排左二为沙玉华

对于刘姥姥这个角色，当时来试镜头的，不是过于夸张，就是过于拘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

有人推荐了道具组的沙玉华。

当王扶林看到沙玉华时，一张黑黝黝的面容棱角分明，外形显得朴实厚道，而眉眼之间又显得很聪明，与书中的“刘姥姥”相比还真差不多。于是，王扶林让沙玉华试一段戏。沙玉华表演了“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的片段，表演完，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王扶林当场拍板：

“刘姥姥”就由沙玉华来扮演了！

03为了演好“刘姥姥”，沙玉华坚持不刷牙

刘姥姥是贯穿《红楼梦》始终的人物。与贾府里那些贵族相比，她是个庄稼人。有庄稼人的朴实、世故、狡黠和聪明。

当她的女婿狗儿因为生计艰难而抱怨时，刘姥姥想到去贾家打秋风的法子。果然进荣国府后收获颇丰，从此与贾家走动地勤快起来。刘姥姥以她的幽默和机智，颇受贾家主子丫鬟们的欢迎。与贾母一样，刘姥姥也是个老人家，但二人有强烈反差。

而这也就决定了，沙玉华表演的“刘姥姥”对她来说具有很大挑战。这个角色也是很出彩的。

沙玉华扮演刘姥姥时50来岁。刘姥姥是个年老的庄稼人，虽然沙玉华的外形与刘姥姥有相似之处，但还是需要把她化妆成风吹日晒的农村老人形象。

贾母的头发看起来是非常油亮的，化妆师用真发来制作，并且漂染了些白色和墨色，展现出贾母的雍容华贵。刘姥姥的头发很粗糙，化妆师采用的是普通牦牛尾巴夹杂黑发编制而成的，看起来不但粗糙，还显得很沧桑，很符合农村老人的风霜。

87《红楼梦》无论在表演、化妆、服侍等方面都有严格要求，力求准确还原曹雪芹在书中的描述，表现在细节上也有严格要求。在古代封建社会，少数有钱人会用青盐擦拭牙齿，而农村人是没有条件用青盐擦拭牙齿的。

为了追求表演的“真实感”，沙玉华在扮演刘姥姥时为了减少剧组化妆师的负担，坚持不刷牙。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沙玉华对塑造人物的执着。

04沙玉华饰演的“刘姥姥”为何成为经典？

在《红楼梦》这部巨著里，刘姥姥是“芥蒂之微”的一个小人物。但在曹雪芹的生花妙笔下，“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故事家喻户晓、喜闻乐见，她也成为一个经典人物，见证了贾家的荣枯。

在刘姥姥身上，主要有这样4个鲜明的特点。

第一，她虽然是朴实的农村老人，但是乐观进取，有敢于突破困境的勇气

女婿狗儿因为家境困顿，只知道喝闷酒，发脾气。刘姥姥看在眼里，对女婿的表现感到不满。她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有谋到了才能改变困境，在家里发愁那银子钱不会自己跑来。

面对贾家的深宅大院，刘姥姥毫不畏惧，她通过周瑞家的关系，找这个找那个，一步步走到凤姐的房子里来。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农村老妇，能有这个敢于突破困境的勇气实在不容易。

第二，情商高，滑稽幽默，能给人带来欢乐

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后，带来很多瓜菜。贾母知道有这样一门亲戚，特意让凤姐把她请来，这投了贾母的缘。大观园喝酒行令时，刘姥姥脱口而出“一个萝卜一头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对于贾府的人来说，刘姥姥说得这些话都很新鲜，这种差异感令贾母等人感到很有趣。刘姥姥之所以在贾家深得人缘，就是因为她表现地很真实，恰如其分。

第三，机智，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

刘姥姥是个具有人生阅历的人，非常懂得人情世故。在讲“抽柴”的故事时，恰逢贾家马棚走水，刘姥姥见贾母不高兴，便赶紧讲了一个“老奶奶得孙子”的故事，这不但让贾母很高兴，连王夫人也高兴起来。这说明刘姥姥很机智，懂得投其所好。这也是她受贾家欢迎的重要原因。

第四，知恩图报，困难时刻展现出人性的光辉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为了求得生计上的帮助。在得了凤姐给她的银子后，第二次进荣国府，她带来了很多瓜果蔬菜，这说明刘姥姥很懂得知恩图报，家里没有什么稀罕东西，只是多打了几石粮食，多摘了些瓜果蔬菜，便把头一次摘的给贾家送来。

而当贾家落难时，别人避之而不及，但刘姥姥还是过来看望凤姐，没有忘记帮助她的恩情。更主要的是，巧姐被卖，是刘姥姥见义勇为救出了巧姐，这种在患难之中流露出的真情和人性光辉，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从以上可知，“刘姥姥”具有“多层次”的性格，她第一次进大观园时，读者看到的是一个“打抽丰”的人；第二次进大观园时，读者看到的是一个老于世故，但又表现地幽默、插科打诨式的“丑角”。

随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次数多了，读者越发感到刘姥姥朴实无华、聪明机智的一面。当鸳鸯和凤姐取笑她又向她道歉时，刘姥姥说：“我就明白，不过是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就不说了。”其实她心里都知道，只是心甘情愿做这样一个“女篾片”。

因此，要想塑造好“刘姥姥”，对于沙玉华来说并不容易，但她还是很好完成了这个演绎。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沙玉华的出场。她把一个卑微、朴实的农村老妇塑造地很到位。特别出彩的是，沙玉华善于抓住人物表情，刻画出心理活动。

当刘姥姥第一次见凤姐，那种卑微和拘谨呈现地淋漓尽致，又满怀着期待。当凤姐告诉她“家道艰难”时，刘姥姥以为没有银子而感到失望，又听凤姐说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又满怀期待，及至得了银子，那种欢喜溢于言表。

可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沙玉华把刘姥姥那种心理活动的变化呈现在表情上，非常到位。

当刘姥姥去营救巧姐时，她表现出来的那种人性光辉十分感人。多年后沙玉华回忆说：这场戏拍得不容易，拍完一遍后导演觉得不满意，只能重拍，连续拍了十多遍，她也哭了十多遍：

当时就想，演得一次要比一次真实，一次要比一次深情。

在《红楼梦》的结局部分，刘姥姥由开始那个幽默滑稽，给人带来欢笑的人物，变得愈发令人敬重。就像沙玉华说的那样：一次比一次真实、深情。刘姥姥这个具有多层次性格的人物被沙玉华塑造地很经典。

0530多年后，沙玉华老人回忆往事而感动落泪：我演得不够好

87《红楼梦》已经播出30多年，经过这么些年的岁月，生于1930年的沙玉华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寿星。

她塑造的“刘姥姥”也成为荧屏上一个经典，受到观众朋友们的喜爱。

2022年，有媒体的朋友去访问沙玉华老人，问道：

“您想到过自己演的刘姥姥会那么受欢迎吗？”

沙玉华一听《红楼梦》的话题，当场哽咽落泪。

当年在接拍87《红楼梦》之前，沙玉华已经出演过不少角色，能够得到饰演《红楼梦》中刘姥姥的机会，沙玉华一则感到惊喜，二则感到担心。

她说：

《红楼梦》这么好的戏，在全世界影响都是很大的，所以感觉自己能演《红楼梦》很荣幸，自己能演刘姥姥这个角色，我就想一定要放开了演，放不开就不是刘姥姥了。

事实证明，沙玉华把“刘姥姥”塑造地惟妙惟肖，当时连跟她演“对手戏”的邓婕都称赞不已。

但即便如此，沙玉华还是谦虚地说：

自己觉得演得刘姥姥不够好……

提起《红楼梦》，老人总是抑制不住流泪，说道：

我知道好多观众看了《红楼梦》之后，都要和我见面……在实际工作当中，在艺术创作上，给我很大的力量，给我很大的热量……我一定坚持，只要有机会，我还要演戏……

《红楼梦》是一部“以情感人”的作品，“刘姥姥”虽然是一个配角，但沙玉华以她精彩的演绎成功塑造“刘姥姥”这个人物，不仅感动了电视机前的观众，也成为鼓舞自我生命的力量。

结语

《红楼梦》已经不断重拍过，除了沙玉华饰演的刘姥姥外，赵丽蓉等人也饰演过刘姥姥，但在观众心目中，一提起“刘姥姥”，想到的还是沙玉华。

赵丽蓉老师在89电影《红楼梦》里塑造的刘姥姥也不错，但给人一种“意犹未尽”，“隔了一层”的感觉，没有体现出一个饱经风霜农村老人的风采。与赵丽蓉的“刘姥姥”相比，沙玉华饰演的“刘姥姥”无疑是更加成功的。

在沙玉华老人看来，演员是公众人物，具有一定影响力，演员不但要学会怎样演戏，更要学会怎样做人。

她说：

做一个好的人，绝对不是演员就是只会演戏，还要学会做人，做一个正当的人。

老一辈艺术家那种对艺术精益求精，对人生追求卓越的精神，值得后辈们继承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