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唐如松
来源微信公众号：大掌柜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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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是基于乌克兰能源专家安东·尼尔曼所撰写的俄乌冲突一周年纪念文章所演绎的。故事中的所有情况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我把它们叠加到一个故事中去罢了。谢尔塔蜷了蜷身子，这个冬夜很冷，屋外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呼啸，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电是早就停掉了的，原来敞着用的天然气现在也不敢随便用了。除了必要的厨房用气，用天然气取暖的在母亲的眼里不啻于败家子行为。事实上，早在2014年之后，乌克兰人在使用天然气方面就开始节约了。在2014年之前，那时候的俄罗斯对乌克兰人是多好啊，他们给乌克兰最便宜的能源价格，同时还支付给乌克兰大量的能源过境费用。俄乌一家亲是当时俄国人用来笼络乌克兰人的口号。虽然是口号，但那些实惠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谢尔塔那时候已经十五岁，所以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当时家里的情况，每到冬天，家里总是暖暖和和的让人觉得无趣，那时候的他总是缠着自己的父亲去郊外的森林打猎，能不能打得到猎物倒是其次，关键是谢尔塔喜欢屋外那寒风呼啸的场景。白皑皑的雪深可及人，无论在上面打个滚还是走几步都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但此刻的谢尔塔只怀念那时候暖烘烘的客厅，以及可以穿着短袖睡衣睡觉的床。但这一切离开他已经很久了，2022年之前他还能偶尔享受这样的温暖，而从战争爆发后，这一切都成了奢望。暖和的客厅虽然经常出现在谢尔塔的梦里，但当他醒着的时候，他有着更为担心的事儿。生存，是如今的第一要务。但工作，又在哪里？谢尔塔已经二十三岁了。如果不是他的父亲作为国防军的一名中级军官去年五月份就牺牲在战场上，他应该早就被征召到战场上去了。因为有了父亲的牺牲，他才可以免于被征召。但不被征召却并不意味幸运。对于谢尔塔来说，或者更是一个折磨。因为在当前的乌克兰经济大环境下，他无以为生。一开始，谢尔塔觉得自己既然不受征召令的限制，应该可以带着母亲前往欧洲某个国家，作为难民，继而寻求在欧洲落脚的机会。但他正值青年，并不被允许出境成为难民，母亲因为儿子的缘故，也就放弃了出境当难民的机会。从此，母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艰难之处就在于找不到工作。父亲刚牺牲的时候，曾经有人对谢尔塔的母亲说，谢尔塔可以获得一份优抚性质的工作。对此，谢尔塔还颇为高兴，一度认为，只要自己能够挣到一笔足够母亲生活的钱后，他也会选择上战场，为这个国家效力。但他的高兴没有持续几天，等他去找相关部门落实这份工作后，被告知，他的工作机会已经没了，因为前线牺牲的人太多，又因为当前容纳工作机会的企业倒闭得太多。实际上早在战争之前，乌克兰的中小企业日子就不是很好过。寡头政治的结果就是任何赚钱的行业都会被垄断，而这些垄断性企业还会在税收和费用上做手脚，利用大笔的贿赂减少企业对税费的支出。而中小企业由于没有行贿的能力，就只能承担大部分国家财政的需求。这使得乌克兰的中小企业苦不堪言。战争爆发后，能源以及各项原材料都开始快速上涨。而由于战争的庞大开始，乌克兰政府开始增加税费的收缴。这使得中小企业更加不堪重负。再加上战争中电力经常中断，能源入不敷出，最终使得当前的乌克兰在基础经济层面已经出现崩溃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社会民众想要获得一份工作机会，简直是难上加难。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父亲的抚恤金据说要等到战后才能全部兑现，谢尔塔和母亲别说看不到抚恤金，就是想要找到负责此事的相关官员也是不可能，因为他们都在负责征兵和征税，根本顾不上那些死去战士的亲人们能不能活下去。去年十月份，乌克兰军队夺回了赫尔松州和哈尔科夫的一部分，于是谢尔塔所在的地方迎来了一大批说着俄语的乌东居民。乌克兰政府不允许这些人居住在原本的城镇，认为他们不可信，会给防御的乌克兰军队带来威胁，于是就把这些人强行迁居到乌克兰西部。分散在各个乌西的城镇里。这些人说俄语的居多。这使得当地居民对他们非常排斥。但很快本地人就发现，这些迁居来的乌东人大多都带着不少现金或者金银等贵重物品。而且由于乌克兰政府并没有对这些人做出较为妥当的安置，所以这些人住的地方相当简陋，因为当时的乌克兰还不算冷，所以甚至有的人就在街巷里搭了一顶帐篷居住。于是，当地人开始动起了这些乌东居民的注意，他们趁着月黑天高，由成年男性组成了专门的劫掠队伍，开始对这些乌东人的财产进行扫荡。在这样的劫掠行动中，有的人只是劫掠财物，有的人则因为出于对俄罗斯的愤恨，对那些用俄语哀求的人大打出手。反正事后他们报警也没有，第一现在警察都在忙着抓丁和协助征税，第二警察对这些乌东人也不待见。谢尔塔一开始是不愿意做这些事情的，但后来的确没办法，也参加过两次这样的活动，而且收获颇丰。他选择的是离自己这个城市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城市。这似乎也是一个默契。两地之间相互劫掠，以免遭到那些失去理智而疯狂的乌东人的事后报复。而且，这也给了警察一个难以追查的理由。当谢尔塔用抢来的钱购买食物后，他总是会在进食之前和母亲一起祈祷忏悔。那不是他的本心所愿，只是生活所迫而已，再说自己的父亲不也是死在了俄罗斯人手里吗？只有这样想，他的心里才会平静一点。至于被抢的那些乌东人该怎么生活，谢尔塔只能用一句‘他们活该倒霉’来为自己开脱了。虽然战争爆发以来，乌克兰的物价不断上涨。但这笔抢来的钱还是让他和母亲能够购买到一定量的食物，以抵御这个冬天的寒冷。但如今冬天还没有过完，钱却已经没了，明天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他和母亲不但要挨冻，恐怕还要挨饿了。“笃 笃 笃 笃”一阵敲门声响起。这对于谢尔塔来说，是
非常罕见的。如今这个城镇里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子不多，自己的朋友要么上了战场，要么逃往了欧洲，所以，他如今在这里并没有朋友。三个多月前，因为去抢劫需要他这样的年轻人，所以才会有人来找他，如今该抢的也都抢完了，大家都在家里利用抢来的钱猫冬呢，会有什么人找他？谢尔塔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穿上了厚厚的外衣。看了一眼母亲的卧室，她如今身子很是不好，尽管他已经用尽了家里所有的被子来给母亲的卧室取暖，但仅靠母亲孱弱身体所发出的热量依然不足以让她的小卧室暖和一点。所以，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谢尔塔尽量不打开母亲卧室的门。“你们是谁？”屋外站着两个政府官员打扮模样的男子。其中一个谢尔塔曾经在几个月前接到父亲阵亡通知的时候见过。他叫赫曼，那时的谢尔塔虽然很悲痛，但却依然对赫曼非常有印象。因为就是这个人说会给自己一个工作机会的，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如今他的出现，难道是给自己送来了一个工作机会？“谢尔塔先生，请原谅我此前的食言，你也是知道的，当前的国家形势不容乐观，我们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就业机会的困难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记着我对于阵亡将士亲人们的承诺。所以，今天我出现在这里。”谢尔塔喜从天降。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他真的可能会对那些乌东的流浪者们做最干净的搜刮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不能活下去，那么别人的生存对于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经历过几个月的痛苦煎熬，谢尔塔已经愈发把这句话当做真理了。他赶紧把这两位迎进自己这个犹如冰窟的客厅，并打开了自己也舍不得用的天然气取暖器。进来的两人倒也没有没有客气，做到了距离取暖器最近的沙发上。“赫曼先生，您是给我找到工作了吗？”谢尔塔搓搓手，表情很是激动。“是的，谢尔塔先生，恭喜你，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工作机会。你知道的，现在的工作机会是非常难得的。”“是的，是的，我知道的，谢谢您了，赫曼先生。"谢尔塔激动得难以言表。“是这样的，我们在普里皮亚季河那边有一个林木采伐的项目，需要一些能够有充足体力的男人去从事这项工作。而你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工资待遇是一万格里夫纳【折合人民币两千多一点】，你看你需不需要这份工作?”赫曼满面笑容地问道。乌克兰目前因为战争消耗的原因，已经欠下了大笔外债。又由于对于中小企业杀鸡取暖一般的征收税费，使得国内的财政收入日益捉襟见肘。美国和欧洲大援助大部分都是以武器形式进入乌克兰，其中一部分还是要折合成债务需要乌克兰政府偿还的。在去年达成粮食外运后，乌克兰政府利用这些粮食支付了一些战争物资的欠费，但远远不够，今年的粮食生产势必会受到战争的影响，到底能够产出多少粮食还是一个问号，所以，西方的一部分资本就把目光盯上了乌克兰境内的山林，希望乌克兰可以采伐这些山林以偿还战争债务。伐木工的工作其实很辛苦，但即便是这么辛苦的工作，谢尔塔也是找不到的。因为一日能够得到这份工作，最起码可以保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了。毕竟作为政府的偿债项目，这份工作还是很有保障的。不过，当谢尔塔听到普里皮亚季河这个名字，脸上不由得神色一变。普里皮亚季河是第聂伯河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波兰境内，流经白俄罗斯，乌克兰，最后注入第聂伯河进入黑海。这条河流在乌克兰境内已经达到了最大的水量，河流两边植被丰富，树木高大，倒是一个很好的伐木所在。但这些都不重要，这条河在乌克兰境内还流经过一个大名鼎鼎的城市---切尔诺贝利。也正是因为这条河的水源丰富，当初建设核电站时才选址在这里，但自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出事以后，这里就成为了禁区，乌克兰人谈之变色。现在他们居然给谢尔塔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机会，这不等于让他去送死吗?虽然进入那里工作暂时不会有事，但是谢尔塔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很多进入那里的人后来都染上了不能治愈的病。仅仅是进入就如此严重，如果长期在那里工作，岂不是。。。。谢尔塔冒出了冷汗。“谢尔塔先生，这还是因为您是阵亡者的亲人，所以才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毕竟，如今在乌克兰能够找到这种待遇的工作机会真的不多了。"此时，另外一个男子开口道。“可，那是切尔诺贝利啊。”谢尔塔虽然觉得自己如果拒绝的话真的有些不知好歹，但也还是知道自己如果答应的话，那才是傻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你考虑一下吧。不过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你不去，会有人去的，毕竟现在的工作机会。。。”赫曼说罢就要起身离开。虽然暖气已经打开，他还是觉得坐在这件屋子里实在是太冷了。“这样吧，谢尔塔先生，我这里还有一份工作机会。你可以自愿参军。记着，您这是自愿，所以待遇要比征召兵高很多，首先你会一次性拿到五十万格里夫纳的补偿金，然后每个月有十万格里夫纳的报酬，都是会准时发放的，这点你放心。但你需要签署一份合同，自愿参加，不得要求和国防军一样的常规抚恤，如果您不幸阵亡的话，您的母亲可以一次性获得七十万格里夫纳的抚恤金。”“肯定不算，毕竟你是在为自己的祖国而战。”赫曼代为回答。“我们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解决你们目前所处的困境。毕竟，你并不符合征召令的要求，但你又符合作为军人的身体条件。如果你想要解决目前的家庭困境，我们提供的机会你就必须要抓住。"那个同行的男人说的非常直白。这其实就是乌克兰政府为了绕开国家律法让尽量多的成年男性参加战争的一种手段。而身处困境的谢尔塔这类人，却不得不最终接受他们的条件。仅仅一个月后，母亲接到了谢尔塔阵亡的通知书以及三十万格里夫纳的现金。那是她儿子的一条命，比之于她丈夫的阵亡，他的儿子最终给他留下了一笔赖以生存的现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