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虚声
来源:虚声(公众号ID:lxlong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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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这次大选,是过去几十年最有悬念的一次对决,直到最后一刻方能分出胜负。埃尔多安的对手叫凯末尔(和开国领袖凯末尔没有直接关系),两人民调相差不大。埃尔多安的正发党(正义与发展党)仍然是第一大党,在议会拥有293个席位;盟友叫民族行动党,国会有49个席位;两者相加占据总席位的57%。埃尔多安的大饼,是带领土耳其在奥斯曼与泛突厥的美梦中起飞。凯末尔的支持者叫“国家联盟”,成员包括共和人民党、美好党、人民民主党、幸福党、未来党和民主进步党等六个政党。凯末尔的大饼,是带领土耳其拥抱西方,过上富裕的好日子。地球村的吃瓜界,对埃尔多安一直颇有好感,因为他经常会抛出大瓜。比起那些古板且自私的政客,埃尔多安算是比较出彩的了。地跨亚欧两大洲的土耳其是走凯末尔的世俗化之路,倒向西方;还是回归伊斯兰传统,继续做奥斯曼春秋大梦呢?要明白埃尔多安的路,首先得简单了解一下埃尔多安这个人。他出身于靠近黑海的里泽省的一个贫困穆斯林家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小的时候就要自己赚钱,比方说在足球场里当小贩;中学时代就要打工补贴家用。因为体验到生活的艰辛,所以他选择了经贸专业。1
9岁那年(1973年),他从马尔马拉大学经贸学院毕业,但是他并没有选择赚快钱,而是很快踏上了从政道路。在他年轻时代,土耳其走的是国父凯末尔定下的“世俗化”路线。但从政之后的埃尔多安却积极主张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并加入主张政教合一的土耳其繁荣党。也就是说,虽然埃尔多安生长在一个“世俗化”时代,并且很早就知道金钱的重要;但他的内心住着一位苏丹,一直想要回到伊斯兰的传统世界。

由于埃尔多安年富力强、雄心勃勃、且能力出众。他在40岁那年(1994年)当选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市的市长。伊斯坦布尔地跨欧亚两个大洲,是欧洲和中东最著名的城市之一。它曾经是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叫君士坦丁堡;15世纪末被奥斯曼帝国攻破,随后成为奥斯曼帝国首都。另外因为东正教祖庭在那里,东斯拉夫人一直想把它搞回来,并由此引发了几百年的俄土恩怨。埃尔多安当市长那会儿,伊斯坦布尔的特色是拥挤、基础设施落后(经常停水断电)、卫生条件极其差,更像一个非洲城市。埃尔多安上台后大刀阔斧地整治,让整个城市焕然一新。他的策略就是大搞基建。这个套路中国人比较熟悉,毕竟中国就是有史以来最强劲的基建狂魔。但基建狂魔并非中国专利,土耳其也当过中东基建小狂魔。因为治理伊斯坦布尔的政绩,埃尔多安在土耳其赚足了资本。哪怕是后来的繁荣党被土耳其宪法法院取缔(1998年),埃尔多安也没有受到很大的波及。繁荣党之所以被土耳其法院取缔,是因为其极端政治主张。随后埃尔多安和他的战友们转入土耳其美德党。这个党仍然是极端保守。在很多公开集会中,埃尔多安高声朗诵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诗。结果埃尔多安被土耳其国家安全法院以“发表煽动宗教仇恨言论”为由,判处了10个月监禁,5年内不许从政(1998年)。但由于保守派在土耳其土壤深厚,埃尔多安并没有被禁令束缚,埃尔多安在2001年和一帮保守派创建了正发党,然后便当选土耳其总理(2022年),掌握土耳其政权直到如今。新闻说埃尔多安掌握土耳其大权20年,其实是从他担任最高领导人算起。实际上埃尔多安对土耳其的影响从1994年就开始了,到如今已经将近30年。大家可能很纳闷,如此矛盾的埃尔多安为啥能纵横土耳其政坛那么多年?原因很简单。土耳其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国家:历史层面看,土耳其曾经是西亚病夫,被历史的大潮推向现代社会;同时在广大乡村地区还保留着浓烈的伊斯兰传统。历史和现实层面存在巨大的撕裂。政治层面看,凯末尔留下的世俗精英和伊斯兰传统势力博弈激烈,这是一种政治撕裂。尤其是2016年土耳其政变未遂之后,这种政治撕裂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抛开所有矛盾不谈,埃尔多安能够掌舵土耳其那么久,根源在于他有三大从政法宝。埃尔多安搞经济的手段就是把伊斯坦布尔的成功经验向全土耳其推广,在全国范围内大搞基建,变成中东的基建狂魔。在铁公基的强力刺激下,土耳其的经济开始了新一轮的腾飞,年平均增长率达到了7.3%。他之所以这么搞,是因为瞅准了苏联解体之后全球化的历史契机,充分享受了时代的红利。相比之下俄罗斯和伊朗就比较悲催,完美地错过了那一波全球化红利。不得不说,埃尔多安的眼光比大部分政客强。搞基建没钱咋办?埃尔多安的一个做法就是把公有资产全卖了。土耳其的港口、饮料和烟草公司、铬矿公司、土耳其电信、炼油厂和电力公司,以及很多其他的公共产业设施,怎么处理?埃尔多安大手一挥,天空出现一个字,卖。埃尔多安之所以在土耳其政坛那么受欢迎,是因为他通过私有化运动这事儿,让权贵赚得盆满钵满。比如土耳其最大铬矿储量的Eti Krom于2004年进行私有化改制,卖了5810万美元。专家表示,铬矿工厂的库存价值远高于它被出售时的价格。在权贵眼中,什么样的政客是好政客?答曰,能带领大家发财的政客。当然埃尔多安政府也从私有化运动中获得大笔资金,改善了财务。现在的埃尔多安特立独行,时不时对西方横眉冷对。但是在2016年之前,埃尔多安是西方的舔狗。原因很简单,他想要带领土耳其加入欧盟。土耳其早在1987年就申请加入欧盟(那时还叫欧共体),但直到1999年才获得候选国资格。埃尔多安一心带着土耳其加入欧盟,但欧盟吸收了一堆东欧国家(比如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等),就是不要土耳其。为了展示决心,在叙利亚战争初期,埃尔多安硬着头皮干了两件事。其二,甚至在2015年击落俄罗斯战机,表示自己愿意为西方分忧。但埃尔多安的示好并没有换来加入欧盟的回报。相反,西方却在2016年参与了一场针对埃尔多安的政变,差点要了埃尔多安的老命。从那以后,埃尔多安不再相信西方,转头搞起了民粹主义,又是奥斯曼帝国梦,又是泛突厥梦,把老百姓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由于能卖的都卖差不多了,所以土耳其的高增长也到头了。那种权贵一起分蛋糕的狂欢盛会一去不复返了。埃尔多安时代的土耳其搞过很多标志性工程,诸如伊斯坦布尔搞过第三机场、马尔马拉海底隧道、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底隧道、苏丹大桥等。这些都是土耳其的标志性工程,属于基建领域的龙头产品,都需要大笔投入。但是土耳其的人口基数和经济规模,并不能让它们迅速盈利,这就堆积了巨大的债务。再加上土耳其之前倾心西方,金融领域很少设置门槛,国际资本来去自由,受美元加息影响较大。所以过去几年,土耳其的债市、股市、汇市经常暴雷。土耳其人的财富遭到稀释,这让很多土耳其人不满。土耳其本身就贪腐严重,再加上大搞基建,贪腐问题更是形成了肿瘤。土耳其的基建腐败链条中,当局的腐败主要源自于三种许可证:设计许可、基金会许可和占有许可。这三种权力会造成政治腐败(裙带关系与地方保护主义)和经济腐败。土耳其权威的地球科学家之一AykutBarka教授描述了建筑业中的腐败:“我的意思是,当你以承包商的身份去政府办事,你得有老乡关系(意味着因来自同一个市镇而得到照顾)。你若想得到这份差事,你得有老乡关系或是隶属于同一个党派。你的能力却排在第二位,或是第三位。”这种腐败平时老百姓看不见,但是今年初的那场大地震,把豆腐渣工程呈现到土耳其眼前。这造成了很多土耳其人对埃尔多安政府不满。土耳其传统势力很顽强,同时亲西方势力同样强大。尤其是土耳其精英阶层,相当一部分天然地倾向于西方。平时经济发展好的时候,埃尔多安可以无视对手。但现在经济不行了,埃尔多安的支持率自然就下降了。由于埃尔多安基本上已经和西方政客闹掰,5月12日的集会上,埃尔多安就公开指责美国总统拜登“下令”推翻他。所以亲西方势力会联合起来。比方说这次的凯末尔,就旗帜鲜明地要加入欧盟,其实就是倾向于西方。其实不论埃尔多安还是凯末尔获胜,土耳其的前景都不容乐观。即便是埃尔多安获胜,他之前的那一套也行不通了,不会再有经济高增长,只会有持续不断的金融暴雷。即便是凯末尔获胜,土耳其也不可能加入欧盟。原因很简单,地主老财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有那么多银子养活土耳其。再加上欧盟基本都是基督文明圈国家,和土耳其代表的伊斯兰世界自古敌对。如果把土耳其放入欧盟,基本上就是宣告欧盟解体倒计时。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因为当今历史已经走到了一个拐点,到了重新洗牌的时候。土耳其那个绝佳的战略位置,如果是太平盛世,土耳其可以纵横捭阖,左右逢源。所以埃尔多安可以时不时刺激下联合国五常;但如果真正到了乱世,土耳其那个位置就是典型的“天下未乱土先乱”。我个人认为,这次不论哪一方胜利,都干不长;换另一方上来,折腾一段时间,继续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