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碱粽的叶子,仿佛看到《新世纪福音战士》里,亚当增生的画面
化学老师就爱问,生米煮成熟饭是什么反应呀——真是够了,我终于拜请谷歌大神得到解答,那既是物理反应,也是化学反应。
有淀粉吸水使得米粒破裂,有加热产生糊化作用——任何含淀粉的料理,无论是面条、米饭、面包、勾芡,都有不同层度的糊化(starch gelatinization),而水与热度可以启动糊化之外,加碱则更催狂了这个作用,在剧烈化学反应下诞生的碱粽,荣登化学老师最爱变化题,同学们还不笔记?
碱粽的作法从糯米泡碱水开始,碱水杀千刀地断开淀粉分子链,破坏结构,产生膨润——好像在内部上演一部《新世纪福音战士》。单一米粒突破了自己的心灵极限,跨越形骸与隔壁米粒融合在一起,当所有米粒合成一个完整巨大的型态,「米粒补完计划」便成就了一颗端午节的碱粽。
打开碱粽,我好像看到亚当细胞疯狂增生的画面,有点惊惧又有点兴奋,大概就是我吃碱粽的心情吧。
变种多样的碱粽演化支
古代人取碱,是把草木灰溶于水经沉淀过滤取得「灰水」,所以碱粽在广西也叫「灰水粽」、客家人称「灰水糭」,在日本鹿儿岛亦有叫「灰汁卷」的相似食物。
当然,在食品添加强盛的现代,古法已被化学法取代,走入杂货店可见「焿油」(碱油)的神秘产品,即是化工万岁的碱粽法宝,再也不用放火烧山炼灰水,没有PM2.5的问题,只有健康层面的问题,地球环保与口腹之欲向来势不两立,碱粽也坐实了这个千古不变的法则。
在小小海岛的中国台湾,所能发现的碱粽也是不乏味的精彩,外省食材大本营的南门市场有「潮州栀粽」、东南亚飞地的台中东协广场可买到包甜甜绿豆仁或椰子馅的「越南甜粽」(Bánh ú lá tro)。
而海上孤舟的马祖也有自成一格的「马祖碱粽」,尖锥如牛角或冰淇淋甜筒,包入花生粒或大红豆,从马祖移居到台中黎明新村的跩姨葱油饼曾快闪现身,一如她所有私房的面点,吃不到的懊悔总比吃得到的骄傲多。
最普款的,当是没有包料的三角形碱粽,可以沾砂糖、糖浆、蜂蜜、果糖吃,其次是自带甜味的红豆碱粽,免除熬煮酱汁的千辛万苦,即拆即食方便得很。然而,谈及碱粽的沾料良伴,主流派都是糖党,但也有不少「党外份子」提出沾蒜头酱油、豆腐乳、配剥皮辣椒等等的奇葩吃法。
不过呢,碱粽向来小众,小众又分众,党纲天生不振,像是印尼碱粽(Kicang或Kwecang)是淋上椰糖酱、洒上椰丝的满满热带风情,鹿儿岛灰汁卷(あくまき)则是非常有日式风情地沾黄豆粉和黑糖食用,套句老广告词:「只要是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爱沾啥就沾啥。
北港人的碱粽神吃法
特别介绍家乡北港的老字号小摊「粳粽林」,一年四季专卖特殊的「碱粽冰」——小碱粽剪块舀上刨冰与糖水,散形又黏结成团的难分难舍,似粉粿,却多了实劲,似凉圆,却少了顽固,由于碱粽久煮容易反苦,老店的诀窍是不停浡水加水,冲淡碱味,那独特的清香加上碎冰,是爱者恒爱、恨者恒恨的冰品。
粳粽林在歇业已久的金长味医院骑楼下摆摊近60年,现任经营者是第二代,也接手十多年有了。在林老板的记忆里,碱粽是客家人早起巡田作穑的携带早点,而糯米饱食感够,包成粽又易于携带,加上碱可以防腐败,于是碱粽便成了炎炎日头下的粮食兼凉食。
林老板说,初创业时本是刨冰与碱粽分开买,但北港实在天气太热,碱粽淋砂糖浆太甜腻,食毕容易口渴,人客忍不住向老头家讨碎冰「稀释」,没想到碱粽冰镇后咀嚼更有䊆劲,歪风渐长压过正道,索性藏也不藏写上招牌成了主卖。
正所谓路是人走出来的,这道料理可说是被人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