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真恐怖」的年代:3部最特别的日本恐怖电影
在恐怖电影界里,「日式恐怖」(J Horror)是十分知名,且在全球都有大量粉丝的特殊电影类型。但是,我们并不能将日式恐怖与日本恐怖电影完全划上等号。在90年代,因为电视节目《毛骨悚然撞鬼经验》(ほんとにあった怖い话)或电影《七夜怪谈》大受欢迎而引发日式恐怖风潮之前,仍有许多经典的恐怖作品;而即便是在90年代,也有才华洋溢的日本创作者,挑战了与含蓄的日式恐怖类型截然不同的浓烈重口风格。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些令人不安的经典日本恐怖电影。
#01:1977年《鬼怪屋》(HOUSE ハウス)
就在农历七月初一鬼门开的隔天,由大林宣彦执导的日本电影《鬼怪屋》,庆祝上映45周年纪念。很难说这是一部恐怖电影……别误会,《鬼怪屋》有大量断肢残臂、血水狂喷的残忍画面,但是,与其说这些残忍画面充满了一般恐怖电影的恶意,不如说更充满了一种不知所云的诡异与戏谑感。
当年上映时,日本各界称之为「电影革命」之作,这种说法,并非意味着所有人都清楚这部电影将带领日本影坛前往更高阶段,事实上,有人认为这部风格混乱的电影根本是一种退化;有人认为这部电影与广告没啥差别……一段数分钟的影像之后,接续着意义与剧情未必相关的另一段影像,观众像是在体验永不休止的广告时间。连大林导演都自称:「大概有八成观众讨厌这部电影」。但随着时光流逝,这部电影受到了全球不同地区观众的回响,它成为了知名的邪典电影。
要更确切形容《鬼怪屋》的类型,也许可以说它是一部「梦电影」。 《鬼怪屋》有大量鲜艳的色彩(当然喷出的鲜血也很鲜艳)、青春无敌的偶像美少女们,还有乍看之下毫无意义、但却又与佛洛伊德理论相互呼应的奇妙桥段。大林宣彦第一次将他疯狂又美丽的幻想世界,呈现在大银幕上。他无视背后拥有巨大权力的出资方东映影业、当然也无视票房压力,拍出了一部超越时代数十年的神奇电影。
当时,吓坏了许多因为美少女而进场的年轻观众,其中也有许多对电影怀抱梦想的年轻人……当他们长大之后,从这部充满活力的电影里获得了不少创意。更重要的是,他们见证了创意如何突破制式叙事风格、大片厂工作规范、甚至无视导演个人的事业评价,只为了打破观众的期待与想像。
英国电影协会称《鬼怪屋》为「一部迫不及待塞进任何对于恐怖与惊悚想像的电影……提供观众一趟饱满、惊吓、有趣、而且彻头彻尾迷乱的鬼屋之旅。」
#02:2000年《再婚惊魂记》(オーディション)
三池崇史像是自外于90年代的日式恐怖潮伊始,或者应该这样说,90年代的三池仍然在刀口上舔血——暴力的黑道电影,是他事业初期的重点发展项目。特别是1999年起执导的《DEAD OR ALIVE》三部曲,更像三池为自己的暴力90年代所定下的注脚。但是在2000年,三池崇史推出了十大禁片之一的《再婚惊魂记》(切肤之爱),将他无限上纲至荒谬的暴力风格,转化到了恐怖领域。
不要被骗了,世上根本没有三小「十大禁片」,那是内容农场骗你点阅的花招。如果你抱着「挑战史上最恐怖电影」的决心来观赏《再婚惊魂记》,多半会感到失望。这部电影描写中年男子寻找新欢,却找上了有奇异嗜好的神秘女子,而片中出现了大量不忍卒睹的凌迟画面。
《再婚惊魂记》在冰岛的电影协会上映时,数名观众当场昏倒;它在荷兰鹿特丹影展首映时,多名观众愤而离席,甚至咒骂三池崇史是个恶魔……这些观众都承受不了三池对凌迟的热爱。
所以这不是那种三秒一大吓、五秒喷你一脸蕃茄酱的恐怖电影,因为,凌迟不是那么便捷的吓人技巧。在这部电影里,恐怖的不是那些截肢断骨的画面,而是男主角必须眼睁睁目睹自己遭到支解的过程。
而观众如同被麻醉的男主角,必须忍受这些缓慢、而且以特写处理的虐刑残忍镜头——这是对男主角的处刑,同时也是对观众的处刑。如果你没有兴趣参加这场强迫直视的虐待,观众有一百种方式逃离这部电影(特别是你不在电影院欣赏这部电影的状况下),所以,《再婚惊魂记》当然不能满足那些喜爱高速又饱满惊吓效果的观众。
但是,《再婚惊魂记》的影响比观众想像得还大:2000年代,好莱坞的恐怖电影圈,吹起了一片「虐刑」(tortureporn)风潮,而似乎来自东瀛的《再婚惊魂记》,正是这股风潮的先锋者。 《夺魂锯》、《人形蜈蚣》与《恐怖旅舍》等等都是虐刑电影的代表,但像是《恐怖蜡像馆》、《鬼哭狼嚎》、《猎人游戏》等等非虐刑主题的恐怖电影,也要加入几场惨不忍睹的虐待戏。
数十年来,三池一直遵守「来者不拒」的原则,从喜剧片、爱情片、拍到漫画改编电影,各种题材荤素不忌,这难免让人忘记了这位开创类型的恐怖大师本色。但是在2006年,他参加了有线电视频道Show time的单元剧集《恐怖大师》(Masters of Horror)系列,执导了第一季第十三集《印记》(Imprint)。从这部一小时的作品里,可以清楚目睹……那位酷爱肉体虐待折磨的大师又回来了,他透过这个类似日本传统「怪谈」的乡野怪谈,再次展现他强迫观众直视残忍的功力。
#03:1989年录影带电影《邪愿灵》(邪愿霊)
1991年,鹤田法男执导了恐怖录影带电影《毛骨悚然撞鬼经验》,被视为日式恐怖的滥觞之作。但是,也有少数人觉得,没那么知名的录影带电影《邪愿灵》,才是真正的日式恐怖伊始之作。当然,《毛骨悚然撞鬼经验》的影响更大,后来又成为了系列电视节目,至今电视台仍在制作。但也许我们应该这样说,《邪愿灵》是另一部超越时代的日本恐怖电影,许多后来受到欢迎的恐怖电影元素,都在1989年的这部电影里大量使用。
最好的例子是《邪愿灵》采用的「伪纪录片形式」,当同样以伪纪录片形式拍摄的美国电影《厄夜丛林》,在全球引爆热潮,《邪愿灵》早了这部电影整整十年;当日本导演白石晃士执导的《诅咒》(ノロイ)被排进「日本最恐怖的恐怖电影」榜单,而且白石日后也继续制作类似的伪纪录片恐怖电影时,《邪愿灵》早了白石16年之久。而且,不管是《厄夜丛林》或是《诅咒》,它们所谓的伪纪录片形式成果,都比不上《邪愿灵》执行得那么彻底。
《邪愿灵》甚至压根不像一般的叙事电影,这部电影本质上就是纪录片,而且是日本电视上常见的偶像纪录片。它纪录了偶像佐藤恵美的广告活动过程,与其中发生的诡异事件。佐藤恵美不是虚构角色,她是真实在日本演艺圈活动的偶像美少女,对日本观众而言,他们在观影过程中当然会经历虚实难辨的体验:《邪愿灵》有访问佐藤经纪人的片段,还访问了音乐制作人、为她填词谱曲的音乐人、佐藤的体能教练、以及佐藤本人。这些访问片段与综艺节目上的访谈并无二致,甚至还有节目跑马灯等常见的节目特效,连访问里的运镜方式、主播采访的遣词用语,通通都跟真实电视节目一模一样。
《邪愿灵》能够「伪」得如此真实,是因为导演石井照吉原本就是电视导演,他后来执导了《超人力霸王迪卡》等一系列作品。对他而言,这种电视拍摄方式与流程是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而他决定透过这种日本国民天天在电视上看得到的内容形式,来讲一个偶像遇上厉鬼中邪的恐怖故事。 《邪愿灵》不但有访谈,还有佐藤惠美拍摄广告歌MV的「片场侧拍」。而这些以手持镜头方式拍摄的「MV幕后花絮」里,片场开始出现诡异的灵骚现象,同时,正在舞台上表演的佐藤,突然开始口吐鲜血……
手持镜头后来成为《厄夜丛林》的剧情主述手法,而在《邪愿灵》里,我们也能看到这些摄影者提着摄影机奔跑着冲入险境的主观镜头,这对1989年的观众而言,无疑地是一种极大的创新体验——《大白鲨》里也有大量鲨鱼视角的主观镜头,朝着被害人冲去。但《大白鲨》毕竟是一部虚构电影,这样的运镜手法在已经虚实难辨的《邪愿灵》里,真实感非同凡响。我们希望镜头带领我们冲向真相,但当更多诡异的风景朝我们眼珠直冲而来,相信观众一定会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当然,伪纪录片最恐怖之处,还包括了「不小心」入镜的怪异事物。 《邪愿灵》里在佐藤录音时,可以看到背后出现了奇怪的影子;某些人物会在采访途中突然望向没有任何人的方向,开始自言自语。这些桥段在一般的叙事电影里,都会用其他的运镜方式提醒观众该注意了。但在这些采访片段里,没有那么华丽花俏的运镜,而观众就像在观赏监视器录影片段,看到不正常的怪事从画面的边边角角出现,而画面里的当事人还恍然不知——这会令想要大叫「快看你后面」的观众,紧张程度加倍升级。
以上三部电影,只是日本最特别的恐怖电影里的一小部份例子。事实是在70~90年代,因为录影带市场极度热络,使得许多对制作电影怀抱热情的年轻人们,透过录影带电影实现他们的创作创意。使这些录影带电影(或是独立制片电影),都保存了这些年轻人最珍贵的原创创意——当然像是大林宣彦那样……在主流片厂体制之下推出破格《鬼怪屋》的例子是极少的。这些在低成本规模里发挥创意的年轻工作者们,在2000年代都获得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进而创作出成熟度更高的精彩作品。
70~90年代是个日本近代电影最黑暗又最光明的时期,而恐怖电影也在那时积累了生猛的创作能量,直至90年代后期,清水崇、黑泽清、中田秀夫、高桥洋、小中千昭、鹤田法男等人,联手迸发出日式恐怖的类型风潮,这是现代日本影坛难以想像的荣景……想到这里,这些至今仍然令人不寒而栗的古早恐怖电影,反倒带来了一丝苍凉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