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君：四川凉山大火19人牺牲：很心痛，但先别急着指责
时隔一年，四川凉山州又发生了山林大火。
在救火过程中，有19名战士牺牲（其中18人为前来支援的宁南县森林草原专业扑火队员，另1人是西昌当地带路的林场职工）。
很心痛！
就在一年前，四川凉山也发生了山林大火，造成30名救火人员牺牲（当时我写过一篇文章《四川凉山大火致30名灭火人员牺牲：山林大火究竟有多可怕？》）。
而且牺牲时间也是同一天——3月31日！
这就更加让人感到沉痛了，还增添了几分讽刺色彩。
在 人民日报的微博下方，有网友斥责道：“连续两年发生这样的惨事，已经不单单是问责就能给公众一个交代了……”
这条评论在获得了4000多个赞的同时，也遭到了各种各样的反对意见。
有人说，起火原因还没有搞清楚，如果完全是天灾的话该问责谁？
也有人说，只要你在当地待过，知道那边的气候特点，就知道话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了。
还有人说，如果放任不去灭火，澳大利亚几个月不灭的山火就是下场。
说说我的看法。
02
首先，当地的气候和生态就特别容易发生山林大火。
四川凉山州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四季不明显，但干湿特分明，每年的11月-4月为干季，5-10月为湿季。
干季能干到什么程度？
根据西昌市人民政府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数据：
“3月以来，西昌进入干风季节，晴热天气异常，已连续20日无任何降雨，湿度仅为5%-10%。”
湿度可以说是极低。
在生态环境方面，当地常绿和落叶阔叶林混交，意味着山上会有大量的落叶堆积，再加上一些高山草甸，这些都是天然的燃料。
再加上气候干燥，一旦遇到打雷闪电，就有可能引发山火。
去年凉山州木里县的山林大火，后来就被查明是雷击导致的（雷击火），着火点是一棵树龄约八十年的云南松。
（据凉山州森林公安局局长李光俊介绍，起火点这棵云南松有明显雷击痕迹和火烧痕迹，可以确认为火源地，图片来自 中国青年网）
而且当时牺牲的不仅有消防战士，还有基层干部，其中就包括县林业局局长杨达瓦。
根据媒体报道，在火灾发生的当天，杨达瓦本来要去市里开会的，听说发生火情之后，就推掉了会议直奔火场，结果救火途中，突发林火爆燃，瞬间形成巨大火球，吞噬了救火人员。
当时有网上有质疑声，说是不是基层领导瞎指挥。
他的师弟在知乎上留言说，“师兄在林业系统工作十多年，经验丰富，亲自经历过的打火（当地人把灭火称为打火）至少数十次”。
说到底，山林火灾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救火本身就存在不小的风险。
至于这一次，起火原因还有待调查，但在结论出来之前，我真的不建议动不动就给当地政府扣帽子，或者要问责谁谁谁。
不去了解情况，就急着问责，这太不负责任了。
03
其次，有人质疑，我们的救火方式是不是太冒进了？
言辞比较激烈的人甚至说，“国家不把消防员当人看”。
这就要还原到当时的场景，以及涉及到救火理念。
以澳大利亚为例，他们的救火模式被称为defensive fire fighting，翻译过来就是“防御式灭火”，也可以理解成被动式灭火。
这种模式有严格的优先级顺序，即：
首先要确保救火人员的自身安全；
其次是努力保护救助对象的人身安全；
再次是保护房屋和财产安全；
最后是考虑自然生态环境。
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的做法就是：火小好控制的时候，他们会主动出击；但遇到了山林大火，他们会第一时间在安全位置打好隔离带，以控制火势的蔓延，然后等下雨。期间也会用上一些机械化部队，作为辅助的灭火手段。
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后退，再打隔离带，继续辅助灭火和等下雨。
总之，这种“防御式灭火”，对保护消防员人自身的安全来说，是非常有效的。
但是结果呢？
去年澳大利亚的山火，烧了整整210天。
因火灾造成的直接死亡人数至少在28人，另有417人因吸入烟雾死亡，2027例呼吸系统疾病，以及1305例哮喘急诊报告。
此外，有2500多间房屋和1170万公顷土地被烧毁，并造成约10亿野生动物丧命。
澳大利亚山火造成的损失，远远超出了预期。
当然，这背后的原因也比较复杂，比如总理为了节约财政支出，砍掉了数千万的消防预算（其中新南威尔士州的官方消防预算削减1200万美元，农业消防救援组织预算削减2600万美元），导致消防力量被削弱。
比如竟然有大量的人为纵火行为（新州当局就200宗左右和林火相关的罪行，对183人提出了警告或检控，有些是蓄意纵火，有些则是疏忽）。
但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是，去年澳大利亚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
（2019年澳大利亚的降水量是自1990年以来最低的一年）
而澳大利亚的这种“防御式灭火”，非常依赖自然降水，这
火势刚起来的时候不及时扑灭，烧成大火之后，就回天无力了。
澳大利亚的那场山火，最后也是在一场降水量达到260毫米的大雨的帮助下，才得以熄灭。
其实美国走的也是这个路线。
2018年11月，美国加州也发生过一场山林大火，从11月8日一直烧到11月25日。
由于火势太大，当地出动了上万名消防员。
火灾期间，没有任何一名消防员牺牲，但代价是有85名平民在火海中丧失，1万8千多幢建筑被烧毁，30多万人被迫紧急撤离。
而中国的是救火模式，则更倾向于“主动式灭火”，即尽可能在火灾的早期阶段想办法去扑灭。
比如知乎答主 在雪域路上就分享过凉山州木里县（去年的起火点）当地人的救火经验说：
“在木里，一般火情发生后，即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等到组织人员翻山越岭赶赴现场也是数小时之后，星星之火已经燎原。过去扑火一般都是疏散人群，根据风向火势用砍或者反方向烧的方式制造隔离带。晚上等气温降低后，组织熟悉山路的本地人带路一同打灭零星火点。方法虽简单，但这是千百年来摸索出最有效的办法。”
同样是打隔离带，中国模式和西方模式不同的地方在于，会趁夜晚气温降低的时候，主动去山上扑灭零星火点。
这种模式的优势是可以在早期阶段扑灭山火，避免小火蔓延成无法控制的大火，但缺点就在于，山火具有不确定性，如果遇到爆燃或者大风风向突变，那么救火人员就有可能失去生命。
这次牺牲的一行人，就是在今天凌晨1点半出发，由1名当地向导（林场工作人员），带着从宁南县过来支援的21名专业灭火队员去泸山北侧的火场集合点，结果在路上遇到大风突变，19人（含向导）牺牲，另外3人被送往医院救治（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由于现在信息还不全面，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法轻易去评价，他们当时这个决策是不是正确。
但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次的情况好像比较特殊——情况远比去年要危险。
根据西昌市的新闻发布会，这次的起火时间大约在3月30日15时51分，起火点初步判定是在凉山州大营农场，而且因为风大干燥，火势蔓延非常快：
“（火势）沿经久、马道、泸山后山猛烈扩散，后因风向多变，火情扩散迅速，并伴多处飞火，造成多处多线速燃态势。”
更关键是，这次的起火点离市区非常近。
周边有加油站、学校、居民楼和液化气储配站。
一旦火势烧到了这些地方，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昨天下午的西昌）
而且根据 四川消防发布的官方消息，今日凌晨30分左右，凉山州西昌市农业学校点位，火势向农业学校蔓延，距离板房不到8米的位置，消防救援人员奋力堵截才把火势控制住。
另外在马道仓库这边，经过消防人员一夜奋战，好不容易把山火阻截在距离仓库围墙仅七八米左右。
这就是昨天当地政府和消防队员面临的火灾形势，真的是非常非常危急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的消防队员效仿西方模式，像对待澳洲山林大火那样采取“防御式灭火”，一旦火势蔓延到了学校、百货仓库甚至是油库，那种景象你敢想象吗？
恐怕当地会陷入地狱般的景象了！
在不了解这些背景信息的情况下，轻率地去下结论，去指责，我觉得真的很不负责。
（网友自发在评论区反驳“飞蛾扑火式救援”）
换位思考，凉山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山林大火高发的地区，当地政府和老百姓世世代代在和山火作斗争，难道他们会希望有人牺牲吗？
我想，肯定不会吧！
至于有些人说，既然这里有那么大的风险，为什么不搬迁呢？
凉山的全称做凉山彝族自治州，这里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涉及到了民族政策，而且人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不是你觉得要搬就可以搬的。
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是当地政府和规划部门必须要去反思的：
那就是为什么油库、液化气储配站以及最大的百货仓库，会设置山脚下？
作为山林大火的高发地区，这样的规划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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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相关部门要给老百姓，要给牺牲的战士以及他们的家属一个交代。
（有知乎网友爆料称，西昌侧除了有油库和加油站，还有一个露天煤炭货场，内容真假有待核实）
当然，还是那句话，现在我们了解的情况还非常有限，你可以提问，可以质疑，但不要轻率地去下结论。
希望大家在网上发表意见之前，能够先去多查询和了解一些信息，然后基于事实去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才是“实事求是”的做法。
动不动就键盘治国，真的不可取。
最后，还是要感谢这些救火的“逆行者”，是他们把灾难挡在了老百姓的门外。
但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
这次牺牲的19人中，年龄最大的40多岁，最小的才20出头，还有一名队员，他的妻子刚怀孕。
希望政府能够为消防人员提供一份和他们工作强度以及危险程度相匹配的报酬，也希望政府能够照顾好烈士的家属并予以经济上的补偿。
虽然现在做什么都不能换回他们的生命了，但在我看来，经济上的补偿，同样也是对他们付出的一种肯定，对于家属而言也是一种具有实际意义的救助。
P.s
至于很多人提到的机械化救火，其实已经有在用了。
包括4架森林航空消防直升机，并利用远程供水系统从邛海取水灭火，以及机动链锯、大口径水带、自动摇摆消防水炮等装备。
但在山林大火面前，这些机械化手段其实作用非常有限。
在2018年美国加州的那场大火中，出动了880辆消防车、134辆推土机和14架直升机，然而大火还是烧了半个多月迟迟得不到控制。
最后还是靠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火势才得以熄灭。
说到底，山林大火对于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难题，只不过各国处理的方式不同。
西方更侧重消防人员自己的安全，中国更注重保护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我觉得这里面没有说谁好谁坏，只能说各有利弊，并且都符合自己的文化和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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