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在路上：莆田农村刑事悲剧结束了，但反思不应结束
10月18日15时许，在公安、武警围捕下，犯罪嫌疑人欧金中，于福建省莆田市平海镇上林村附近一山洞，拒捕，并畏罪自杀，经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自从制造了2死3伤的刑事案件后，他只身逃亡了8天，没有带粮食，没有带工具，就在这么一个黑洞里，破衣烂衫，佝偻着身子，硬撑了8天，直到等来了几百个身穿着制服的人。
我们无法想象出来他拒捕的画面，更猜测不出来，既然都已经熬过了和邻居的5年争斗，多年漫长的申诉求助历程，扛过了山洞中8个日夜缺衣少食、难以入睡的日子，为何最终选择自杀。
那8天的夜晚，他在睡梦中会忏悔吗？
这5年来，无论和邻居发生了分不清楚谁是谁非的争斗，如今他在冲动之下，制造出了2死3伤，包括1个10岁孩童残废的惨案，积怨多年的怨气，是否烟消云散，并且生出一丝忏悔之心？
如今随着他的自杀，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两个版本的来龙去脉，哪个才接近真实？
第一个版本中的他，是个老实人，5年来，有了官方批复的宅基地，却被恶邻、村霸阻止施工，导致有地不能建房，和89岁的老母亲，在临时搭建的铁棚房子里日晒雨淋，有冤无处申，最终忍无可忍，走上绝路。
第二个版本中的他，和3家同姓邻居都有纠纷，虽然镇上批复了150平米土地面积用于建房，却分别因为历史遗留问题，遭遇到3户邻居的阻止，多年来村镇干部、派出所多次介入调整，都未成功。四方任何人，都不应该称为村霸。
但是无论是第一个版本，还是第二个版本，无可置疑的事实是，他收到了镇上批复的150平米土地文件之后，一直在主张尽早建房，而因为3户邻居的不断阻扰，直到他自杀身亡时，5年了，房子依然没有建起来。
尤其是第一户邻居，在明知他已经收到官方确定的土地红线范围内允许建房的通知，却以26年前，该地块曾经是自己的哥哥赠予部分给予了他，便无视官方文件，强行阻止，引发了双方长达5年的冲突。
我们已经无法回到5年前的现场，在他拿出正式的审批文件，要求邻居同意遭到阻止后，驻村的村镇干部，是如何调解，如何迁就无理的第一户邻居，使得后续的调解、介入，失去了法理上的权威的。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从一个普通的百姓，变成了一个知道必须同样通过无理的、强硬的，甚至带有胡搅蛮缠意味的坚持，才有可能维护自己的利益的人。
从那过后，在与其他另外两户邻居的摩擦中，他和他的妻子，同样存在过错，争斗的两方不再有纯粹的有理方、无理方了。
但是，我们可以设想，如果不是一开始，让他拿着的批文，会在恶邻的阻扰下变成无效文件，从而无法施工，他又怎么会变得和其他邻居一样呢？
因为，他心中也有气了。
如果5年前的第一次冲突，参与调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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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能理解，当地制定农村建房时，需要取得四邻签字同意的原则的初衷，无非是为了邻里和谐，营造美好、平静的农村局面。
但是，在制定这种规则时，制定者极有可能没有农村生活经验，仅仅凭借着来自于文学作品、影视作品里塑造的田园牧歌、乡村风光的印象，来一厢情愿地制定可以引导农村建房时邻里和谐的规定。
如果在官方明确考察、审批过后授权了，还进一步将这种涉及到农村家庭一辈子的大事决定权，下放给了当事人的4方邻居，并且
因为，在存量博弈的局部环境下，一家人得到的利益，就是其他人家失去的利益。
暂且不说福建省的莆田地区，放在全国所有农村地区来说，人们的传统观念，人生有三大任务：结婚、生儿子、盖大房子。
手头只要有了钱，就一定要盖房子，盖大房子、大宅院。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居住条件更舒适，更宽敞，更意味着在乡村四邻的面前，彰显自己有本事，家境殷实，足以压人一头、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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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经常见到的场景是，房子面积建得非常大，120平米是起步，200平米也司空见惯；
只要手里有余钱，就一定要比村里最高的那栋房子，再高一层，从视野和心理上，压倒对方。
哪怕没钱，也要举债建房；
哪怕房子内部依然是毛坯，或者装修得非常差劲；
哪怕建好房子之后，常年在外打工、在县城里居住，房子根本用不着。
所以，如果有机会阻止别人家建房，至少让别人家的面积比自家少、楼层更矮，那也会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感。
所以，当申请建房的户主，到村委会领取一张「村民个人建房四邻意见签字确认表」后，开始跑到房屋正北、正南、正西、正东四面邻居户主家中，请求签字时，一场场的纠纷、摩擦、争吵、博弈、暗斗，就开始上演了。
虽然，一次暗斗，并不必然会走向刑事案件，但是，普遍性的暗斗，则必然会产生悲剧。
只要规则是如此确定的，引发暗斗之后的所谓调解，几乎就是隔靴搔痒、作无用功。
因为制定「四邻协议」时，就代表本来具有权威作用的一方，放弃了官方的权威，而将权力下放，等到调解时，又怎么可能具有一锤定音的权威作用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纷纷扰扰，必然层出不穷，绵延不绝。
更关键的是，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在农村地区的中老年人，文化水平不高，表达能力有限，基于本土方言的沟通话语中，含有暴力的、污秽的、侮辱性的语言，很容易脱口而出，从而恶化沟通、激化矛盾。
所以，我们反思的第一步，就是要取消农村建房时的「四邻协议」，让官方审批的文件，发挥一锤定音的权威作用。
在欧金中杀人事件两天之后，福建省办公厅发布《关于进一步强化农村建房安全管理的通知》，发布农村建房安全管理责任清单，要求「保障农民合法建房需求，严防发生农村建房群死群伤事故」。
这样的文件，出台得非常及时，响应舆情的速度也值得赞赏。
但是，如果当初在出台「四邻协议」时，就深入农村收集意见，或者邀请有农村生活经验的人参与座谈，那么很多的恶性、极端的悲剧，就不会上演了。
围绕这起悲剧，有太多的谜团，直到现在还无法解释。
不过，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历史，从来就是如此的。
我们看到的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也需要有一些真相，长眠于地下。
悲剧结束了。
我们的反思，不应该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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