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蜜月期”，引领人民海军向西方学习，而今她已化作一道堤
最近微博@航空知识365发布了很多辽宁舰和歼-15服役测试早期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左上角那个独特的舰影，一下子引起了笔者的注意。
▲其实看出它是544舰，并不需要什么“显微镜”、什么“图像处理软件”，无非是平时对这些看着不如新舰起眼、却承载着人民海军发展史上或大或小里程碑的老舰们，多留一份心罢了。下图是难得一见的，采用新舷号涂装标准时期的544舰照片
由人民海军第一艘拥有直升机甲板和机库的护卫舰，担任人民海军第一艘航空母舰放飞舰载机的警戒巡逻任务，对于当时已经转为海军大连舰艇学院的训练舰，舰名也由四平舰改为旅顺舰的544舰（已于去年退役），以及舰上的海军学员们来说，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历史性的场面都值得被记住。
▲1985年完成第一期工程交舰的544舰，可见法制T100C型100mm紧凑型舰炮和NAJA光电火控指挥仪尚未到位，直升机机库上也缺装341型火控雷达
▲1988年10-11月，544舰在青岛附近与“海豚”直升机完成了直升机舰面系统海上试验，注意直升机甲板下的意大利A244/S型三联装324mm反潜鱼雷发射管也已到位
作为上世纪80年代人民海军现代化的见证者，544舰上的“法意联合”，是那个中国与西方的关系被后世称之为“蜜月期”的时期，人民海军抓住机会与西方国家展开装备领域合作的重要成果。而如果追溯这场“蜜月”的开端，同样也少不了以浪漫著称的法国人。
▲作为首艘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西方军舰，“迪居埃·特鲁安”除了动力系统仍采用蒸汽轮机+高压锅炉，稍嫌落伍之外，其他方面的技术水准在当时都很高
在改革开放前夕的1978年4月1日，法国海军“图尔维尔”级导弹驱逐舰2号舰“迪居埃·特鲁安”（现一般译作“迪盖·特鲁安”）访问上海。这艘满载排水量达6000吨，当时服役仅三年的新锐反潜驱逐舰，除了拥有包括全套舰壳声呐、变深声呐、拖曳声呐，以及2座324mm反潜鱼雷发射管和2架“山猫”直升机等搜潜攻潜武器之外，还有着“响尾蛇”舰空导弹和“飞鱼”舰舰导弹等完善的防空和反舰武器。
▲在1973年法国总统蓬皮杜访华（图为毛主席会见蓬皮杜），以及1975年邓小平访法之后，中法关系持续升温。就在此次法舰访沪后一个月，副总理谷牧率经济代表团访问西欧五国，首站便是法国，受到超规格接待，德斯坦总统和刚访华不久的巴尔总理分别与代表团会谈
在这样的背景下，法国海军派出这艘作战性能强大的导弹驱逐舰访华，并把中国作为访问的第一站（之后出访了菲律宾、新加坡、斯里兰卡和伊朗），也充分体现了两军交流的诚意。
根据时任海军司令部办公室主任苏荣回忆，根据上级关于“海军外事工作要为海军现代化建设服务”的指示，经时任海军司令员萧劲光批准，其在为中央军委代拟接待法舰方案时，一改过去的一些习惯做法，主动地、着重写上三个“首次”的新内容，大意是:
▲1985年，海军司令员刘华清看望已经退休的萧劲光海军大将，并送来了一身新军装，留下了人民解放军十位大将影像资料中，这张难得的身着85式军服的照片
第一，法国为表示对我国的友好，突破西方封锁，第一次派现代化军舰来访，我们就要给予高规格、热情、友好的接待礼遇，这一礼遇对西方国家尚属“首次”。这也表明中国政府，对法国海军破冰之旅的欢迎和赞赏。
第二，首次提出开放我国的导弹驱逐舰、导弹护卫舰和导弹快艇供法舰官兵参观，以表示对等交流。
▲4月2日，人民海军派出了当时的绝对新锐——051型导弹驱逐舰首舰105舰，以及刚刚入列三个月的053H型导弹护卫舰5号舰513舰作为陪访舰，供法舰官兵参观
第三，首次提出组织国家各个机械工业部和海军的造船专家进行“专业参观”，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为国家利益和海军现代化建设服务。
按照以上的三个创造性的“首次”，由苏荣等人草拟了接待法舰的方案。最后经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批准，作为正式接待法舰的方案下达实施。
▲作为一名14岁就参军抗日的新四军老战士，离休前任海军上海基地副司令员的苏荣将军，见证了人民海军军事外交史上波澜壮阔的一页
在“迪居埃·特鲁安”号抵沪当天，苏荣代表人民海军接待方与该舰舰长波维斯海军上校举行会谈，通报了我方具体的接待计划之后，双方商量了一些具体实施细节。特别是对于我方的“专业参观”想法，已经获得相关许可的波维斯舰长完全同意，但考虑到舰上出现大量身着平民服装的我方人员，如果被其他西方国家发现，容易引发“惊诧”，他建议所有上舰专家均以海军军人身份参观。
我军自然也是心领神会，于是在4月的第一周里，就有300多位专家在上舰前领到了一身崭新的74式海军军服，其中包括沪东造船厂造船研究所副所长谈荣根。根据参观结束后组织的座谈会内容来看，主要有如下四点先进技术值得借鉴吸收：
▲相比国内之前接触并在建造中长期应用的1950年代苏联技术，法舰的现代化程度与科技含量给了专家们深刻的印象，特别是现代化作战指挥系统，以及全封闭式舰体
这次为期一周的开放参观，对于此时正在谋划国产第一代导弹驱护舰051型和053H型后续舰的人民海军和造船工业来说，可谓恰如其时地开拓了视野。同年7月，701所开始了老055型大型导弹驱逐舰（排水量约7800吨）的方案设计，并上报了战术技术任务书建议草案。
尽管由于种种原因，老055无果而终，但在105舰和544舰的改装中，包括在“小步快跑”的053H2型导弹护卫舰上，从符合我军指挥员指挥习惯和电子武器系统技术分工的第一代国产作战指挥系统、到全封闭式舰体、以及整体吊装的鹰击-8舰舰导弹，无一不是当初参观法舰时专家们深感应当借鉴吸收的技术；而之后在109舰的升级与052型导弹驱逐舰的研发中，更是直接应用了法制汤姆西作战系统。正如苏荣将军回忆法舰首次访华时所说：“这些对我们中国的造舰理念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为051型导弹驱逐舰吊装海鹰-1号舰舰导弹的场景（上）。如今除了138/139舰上的3M80MBE之外，我军现役舰舰导弹均采用整体吊装补给（下）
说回1978年的那次访问，当时苏荣曾对波维斯舰长说：“我们希望你们这次在上海的访问，获得圆满的成功。法舰第一次访华，必将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只要我们相互之间配合好，相信经过双方的努力和媒体的客观报道，我们可以将这次接待工作做好，让世界各国海军都羡慕你们法国海军，甚至都'嫉妒'你们。”
后来的事实证明，人民海军不仅履行了这份承诺，也确实在世界上产生了轰动效应。就在1978年10-11月，苏荣作为代表团副团长，随人民海军代表团应邀回访了法国，同样受到法方高规格、热情友好的接待。代表团参观了法国海军沿海的主要基地和正在建造的先进导弹驱逐舰，以及培训海军军官的各种海校和训练中心，并登上了航空母舰和直升机航空母舰参观，受到法国三军参谋长梅里上将和海军参谋长拉尼泽尔海军上将的会见。据法方接待的翻译说：“法国海军这样高规格的接待外国军事代表团，尚属首次。”
▲根据时间推算，当时参观的应是尚未下水的“乔治·莱格”级导弹驱逐舰2号舰，该级5号舰“拉莫特·毕盖”（如图，目前仍在役）于1987年9月25日访问青岛——值得注意的是，当时该舰尚未正式交付法国海军，就万里远航访问中国
此时的波维斯已经晋升为海军准将，还升任法国三军参谋部通讯兵主任一职，这位老熟人不仅专程到巴黎戴高乐机场迎接我军代表团，还邀请了他熟悉的几位中国朋友到他家去作客。波维斯对苏荣说：“你在上海对我的承诺的确实现了。在我们返航途中和回国后，甚至到现在，国内外的朋友，特别是海军朋友都向我表示祝贺。说我们法国海军真幸运，他们既羡慕又'嫉妒'，我也成了世界的名人了。法国海军感谢你们，并向中国海军致敬！”
而这次回访的效果还远不止这些，以下是苏荣的回忆：
后来参观法国海军装备展览会时，我刚走进展览大厅就被十多个国家的代表们热情地围住，他们都是我在国内接待过的朋友。他们对我说，中国接待法舰访华非常成功，我们非常羡慕，希望中国政府也能邀请我们。我对他们表示，贵国如有此意，可以通过外交途径。
但没有想到的是，参加装备展览会的一位美海军少将，也提出希望美舰能访问中国。我并不认识他，但我还是表示，待中美正式建交后时机成熟时，相信你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期待着中美两国军舰互访早日到来。
我回国几个月后，中美就建交了。后来美国驻华大使馆海军武官向我提出了希望中国能邀请美舰访华。这时我才明白，那位美海军少将提出的要求不是个人一时冲动，而是美国当时确实有这种愿望。
▲1986年11月5日，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莱昂斯上将率领“里弗斯”号导弹巡洋舰领衔的三舰编队访问青岛
1978年的这次成功接待法舰，确实引起了世界各国海军对中国的向往，所以后来许多国家都相继派军舰访华，先后有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瑞典、葡萄牙、美国、加拿大、哥伦比亚、荷兰、巴基斯坦等，形成了一个外国军舰访华的高峰期，也推动了“蜜月期”海军装备技术交流的发展。
▲1978年4月7日，“迪居埃·特鲁安”结束了短暂而充实的对华访问，离开上海。由它开启的“蜜月期”，其影响却非常深远
即使后来风云突变，法国社会党政府为了大选孤注一掷，于1991年和1992年先后批准向台湾地区出售“拉斐特”级护卫舰（即“康定”级护卫舰）和60架幻影-2000战机，但在中方猛烈的经济与外交反击面前，社会党政府政绩反受重挫，最终仍然输掉了大选。法国传统右翼力量“保卫共和联盟”新政府在1993年12月28日与我国签订联合公报，承诺今后不批准法国企业参与武装台湾。
▲就在“康定”级首舰尚未成军，幻影-2000尚未抵台，台伪军不少相关人员还在法国受训的1996年9月，时任军委副主席的刘华清上将率团再次访问法国，参观了当时还在建造中的“戴高乐”号核动力航空母舰和当时还在试飞中的“阵风”战斗机
回过头来翻看法舰官兵拍摄的那个时代的上海，作为当时新中国最为现代化的大城市，仍然能看到与西方的明显差距。
也许十几年之后的法国社会党政府在做出向台伪政权出售护卫舰和战斗机的决定时，可能真的有人仍然觉得，这样的国家又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呢？
▲上图均为法舰官兵拍摄的照片，可见当时在黄浦江里还有帆船驶过，完整图集参见：http://royalescales.eklablog.com/d-611-duguay-trouin-c790260/2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伟人的诗词中早就给出了答案，如今的我们更是可以笑谈沧海桑田。而开启那个时代的“迪居埃·特鲁安”，同样已于1999年7月退役，该舰也是“图尔维尔”级中最早退役的一艘。拆除了所有武器和设备后的她，此后作为防波堤，长期系留在位于朗威奥克的法国海军学校。
▲依稀可见舷号D611
巧合的是，人民海军当时派出的两艘陪访舰也保存至今：105舰至今停泊在青岛海军博物馆；513舰则于2013年退役后进驻汉口，成为海军工程大学的教学舰，同时对外开放参观。而包括苏荣将军在内，当年参与过那次法舰访华的许许多多当事人，至今也还健在，见证着如今这个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
▲想想图中的这两位头戴法舰水兵帽的小朋友，如今也应该是五十上下的爷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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