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印闲生
来源: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自2022年以来,许多政客和媒体都声称俄罗斯是世界上受制裁最严重的国家,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这种讲法把制裁的绝对数量与力度、范围混为一谈,实际上,对俄罗斯的制裁不如对伊朗的制裁有效。除国防部门之外,其他俄罗斯公司受到的制裁比较有限——虽然几家大型银行被踢出SWIFT,但通用许可证却为与能源相关的付款提供了广泛豁免(直到2025年3月才终止许可),而且那些受制裁的大型银行还可以将资产转移到未受制裁的小型银行身上。日常用品领域,开战以来俄罗斯的主要邻国对俄出口均有大幅增加,像格鲁吉亚、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或多或少都充当了进口西方商品的中转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能源领域,国际市场上的伊朗石油很少,俄罗斯却通过向中国、印度、土耳其出口弥补了西方客户的损失,因担心激进的措施可能导致供应紧张、油价飙升和中间力量的反弹,G7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阻碍这些新贸易关系建立。当前能源出口已成为给俄政府最重要的输血渠道,据估算,2024年俄原油出口收入达到1210亿美元,比冲突前的2021年增长了约3%。至于俄罗斯产液化天然气的出口,直到2024年6月欧盟第14轮制裁时才首次将其纳入限制,但也不是全面限制,连法国、西班牙和日本都在持续进口俄液化天然气。政权交接前的2025年1月10日,拜登政府首次对俄罗斯石油公司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进行一级制裁。近期,美国国内出现了使用“制裁核弹”逼普京上谈判桌的声音,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格雷厄姆计划推出一份至少由67位参议员发起的法案(足以推翻潜在的总统否决),对俄罗斯极限施压。1、启动制裁的四种场景包括:拒绝与乌克兰达成和平协议(目前的情况)、任何违反和平协议的行为、对乌克兰发动另一次军事入侵、推翻或试图颠覆乌克兰。2、制裁主体范围大大增加,具体措施则包括禁止任何美国人与其进行任何交易,冻结财产,无签证、入境或假释资格。3、对购买俄罗斯原油、铀等产品的国家征收关税,如果一个国家故意销售、供应、转让或购买源自俄罗斯的石油、铀、天然气、石油产品或石化产品,则其出口到美国的所有商品或服务将面临不低于500%的关税税率。上述第3条是最受各方关注的,它意味着只要有国家购买俄罗斯能源,就不能再跟美国做生意,将涉俄制裁风险提高到空前水平。格雷厄姆是制裁法案的发起人,也是特朗普在参议院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近期格雷厄姆在访问基辅时对记者说:“谈得够多了,是时候采取行动了。”众所周知,美国人在谈判时很喜欢先虚构一个筹码(比如上面的制裁法案),用它来逼对手让步,然后再取消或修改这个“虚构的筹码”——特朗普对等关税也属于类似套路。考虑到500%涉俄关税有些过于夸张,当下美国的贸易谈判团队已经焦头烂额、极不情愿再把俄乌战事与关税谈判搅和到一起,那是否有其他替代性方案呢?还真有,比如美国对伊朗能源出口的制裁方式,简单来说,西方可以通过“二级制裁”的方式将俄罗斯能源收入扣押在受限制的海外账户中。在2018年特朗普单方面宣布退出伊核协议、实施全方位经济制裁,禁止伊朗石油出口、冻结伊朗所有海外账户之前,奥巴马政府曾采用过一种妥协制裁方案。具体方式是,外国银行可处理伊朗石油的付款,但资金必须留在买方国家,仅用于特定领域贸易。比如一家泰国炼油厂购买了伊朗的石油,它会将资金存入位于泰国的伊朗中央银行账户,伊朗可以用这笔钱从泰国购买大米等商品,但不能转回国内。从本质上讲,这相当于给伊朗建立了托管账户,将石油出口资金锁定在海外。拜登时期美国曾与伊朗达成过海外资产解冻协议,这笔60亿美元资金是韩国购买伊朗石油所支付的,解冻后资金从韩国转移至对伊朗比较友好的卡塔尔。一般认为,格雷厄姆提出的500%涉俄关税不太现实,这相当于隔绝美国同中国(俄石油大买家)、印度(俄石油大买家)、土耳其(俄石油大买家)、巴西(俄柴油主要买家)、欧盟(俄天然气重要买家)以及日本(俄天然气重要买家)的经贸关系,所以这种威胁是不可信的。即使国会通过该法案,特朗普也可以援引其他涉及国家安全的法案豁免并拒绝执行它。与之相较,伊朗海外托管账户的方式具有很大可行性,而且比较容易得到其他国家的配合。比如增加这样的条款:购买俄罗斯石油的国家将面临500%关税制裁,除非他们将付款存入只能用于购买本国特定商品的托管账户中。奥巴马任内曾负责制裁政策规划的一位官员近日在《外交事务》杂志刊文提出了上述方案,他认为绝大多数国家的银行会遵守托管账户安排,因为大家都对美国的二级制裁持谨慎态度,而且这样的安排还能增加对俄出口,于当事国有利。这有点类似于之前大家调侃的印度与俄罗斯本币交易——俄罗斯通过石油出口拿了一堆印度卢比,却不知道该从印度买点啥,最终只能有啥买啥。文章认为,随着海外被托管资金增多,俄罗斯停战的动力也将越来越大。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左)和乌克兰(右)的军费开支均呈指数级增长。预算文件显示,俄罗斯2025年把国防预算增加到近1450亿美元,占GDP的6.3%,而乌克兰批准的国防预算为537亿美元,占GDP的26%.二战后国际体系基本是美国主导建立的,在处理国际事务时,美国很愿意使用各种“制裁”手段——限制、拒绝某一国家使用它搭建的体系。作为一种成本极低且效果非常明显的工具,民主共和两党在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唯独提到制裁时一个比一个积极,小布什、奥巴马、特朗普、拜登任内都颁布过大量法令,国会议员们更是乐此不疲。制裁短期内确实能造成震慑,制造痛感,但从长远看,随着美国高频、广撒网式的滥用制裁,其效力终将会降低。被制裁者在一次次打击中摸索出替代路径,逐步实现去美元化,乃至去美国化。目前全球高科技系统已呈现脱钩之势,下一个被分割的系统很可能就是金融,继而蔓延至互联网、通信等领域。未来的世界或将出现两套系统,二者平行前进,彼此独立又互相牵制,关键时刻能够充当替代与备份,从而进入一个“双轨运作”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