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仲华
来源：肖仲华开讲（ID：xiaozhweixin）
现代科学发源于哲学，科技的背后一定有科技哲学的支撑。站在人类文明的视角，从自然法则向社会法则演绎或演进是一个客观的历程。科技尽管更多遵从自然法则，但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社会法则的干预和影响。正因如此，科技哲学的内核依然是对“术”与“道”的认知，这决定了科技发展的动力，同时也决定了发展的方向与局限。今天以及可眼见的未来，对人类文明进程影响最为深远的科技发明及其应用，显然是两个东西，一个是AI，一个是稳定币，或者说一个是科技，一个是金融。如何正确认识AI和稳定币及其对人类文明进程的影响，我们应该抓住科技哲学的内核，“术”与“道”的认知以及认知局限。“术”，有两个层次的含义。一是指技术 (Technique），二是指艺术（Art)。 技术和艺术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对科技本身而言，当然是指技术；对人文和社会治理而言，则是指艺术。不管是技术还是艺术，本质上都是指具体的方法、手段和工具，是关乎“是什么”和“怎么做”的问题，也就是实现某个目标的具体途径，是形而下的可见、可操作、可复制的东西。“道”也有两个层次的含义。一是指方式、方法和路径(Way），二是指处理和解决问题的原则（Principle)。这两个层次的含义也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对科技而言，当然是指自然法则，包括基本的规律和原理；对人文和社会而言，则主要是指事情中问题的本质和终极目标，以及围绕终极目标的基本原则。不管是方法还是原则，本质上都是要回答“为什么做”和“最终走向何方”的问题，是形而上的抽象、指导性和根本性原则与路径依赖。“术”和“道”的关系在于，任何“道”都需要通过具体的“术”来实现，而任何“术”的的实施及其目标指向，都得遵循和体现“道”的存在。作为“术”的AI当然首先要回答的是AI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AI作为现阶段人类科技文明的最高形式，当然是一系列科学技术的总和，至少包括有机器学习、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等科学技术的开发与应用。从这个角度看，它显然在当前以及今后必然是最强大的技术工具与手段，甚至不是之一。作为“术”的AI还必须回答“怎么做”或“怎么用”的问题。目前来看，AI至少具备优化搜索引擎、推荐资讯（图文和视频）、识别资讯等基础功能，应用至少包括自动驾驶、语言翻译、文生视频、咨询服务以及欺诈检测等等功能。在这些场景之下，AI显然是提高“做”的效率，同时降低成本，并提供各种创新“做”法的“术”。总体上看，AI的本质就是处理信息、识别模式、做出预测的先进计算技术，其低层就是模型算法和大数据的运行与应用，是当前人类文明进程中最先进的“术”。AI当然也不只是“术”，其目标指向不可避免要走向“道”。首先是生产力之道。 AI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内核，既不同于农耕时代的生产力范式，也不同于机械工业时代的生产力范式，它已经明确指向了全新的智能化生产力范式。AI不仅仅是改进旧工具，更是在创造新质生产力，重塑整个生产和价值创造的方式。其次是认识论之道。 AI正在迫使我们思考什么是“智能”，以及重新思考什么是“意识”和“创造力”。智慧和智能真的是人类区别于动物而独有的能力吗？机器是否真正能“理解”人类的思维与智慧？这些问题显然指向了人类认知的边界，以及不可预知的未来。AI还存在社会伦理之道。 AI的发展和应用引发了关于公平、隐私、权力、就业和人类命运等等哲学问题的终极追问。如何确保AI向善（Alignment），如何分配AI创造的价值，这些问题显然指向了人类社会的组织原则和伦理基石。总之，AI本身是“术”，但我们研发和应用AI的终极目的，一定是为了探索智能的“道”，是生产力的“道”，也是人类社会尤其是未来社会的“道”。作为“术”的稳定币，首先回答的同样是它到底“是什么”的问题。稳定币是通过某种法定货币（如美元和美债）挂钩并通过算法来维持价值的加密货币，是一种金融工具。关于稳定币“怎么做”和“怎么用”的问题，尽管目前还很模糊，但大致的轮廓已基本显现。用于加密货币交易的计价和结算，用于跨境支付和汇款，显然已经成为作为去中心化金融（DeFi）生态的“基础货币”之一。至少在理论上，稳定币能解决加密货币价格波动过大的问题，目标指向或运行原则似乎是想在加密世界与传统金融之间建立起一个“桥梁”。稳定币是否真能成为一种价值稳定、交易便捷的支付和结算工具，只在“术”的层面其实是不能妄下定论的，这要求我们必须严谨地思考稳定币的“道”之何在，首先要思考稳定币的货币之道。在比特币等数字货币的基础之上，稳定币显然是货币形态演化的重要一步。从实物货币到信用货币，再到数字货币，再到企图与法币捆绑的稳定币，固然没有比特币那么信马由缰，但同样能挑战传统法币的发行方式、路径以及整体的发行体系，把“全球性、无国界以及由算法和虚拟社区来维护的货币体系”摆在了人类金融发展的最前沿。是福是祸，人类都得面对和尝试。这是一个充满诱惑而又充满迷惑的问题。鼓吹稳定币的人们在大讲特讲所谓“低成本、高效率、全球可达”的金融理念，并在努力推行其基础设施建设。这似乎体现了“打破金融壁垒、让更多人享受金融服务”之“道”，但事实是否真能如此，貌似已有的实验或实践结果并不能令人信服。至少，美国推行与美债和美元捆绑的稳定币更可能是为解决美债危机而发明的“术”。通过稳定币机制将美债原子化，然后让美国政府轻松赖掉美债，这在逻辑上是完全顺畅的。稳定币真能解决信用货币的信用危机，重建信任机制之道吗？大家都在说，传统金融的信用源于国家和机构的背书，而加密货币的信用源于代码和数学，稳定币则处于两者之间。因此，稳定币既能拯救传统信用货币的信用危机问题，又能解决数字货币的价格波动以及投机炒作和洗钱之类的问题。这正在迫使人们思考，人类未来的金融信任到底应建立在什么之上，是法律规范与协议，是国家和金融机构的信用，还是不可篡改的算法，亦或是这一切的大杂烩？稳定币作为一种金融支付工具首先是“术”，但它所承载的关于货币未来、金融普惠以及信任重构的想象，则是宏大的“道”之所在。科技革命以及由科技革命导致的金融革命，是当今以及今后人类不得不面对的两大首要命题，这其中尤以AI和稳定币为典型代表，而AI和稳定币显然是美国最先在推动发展与应用。从目前的情况看，美国推动AI和稳定币的“术”与“道”到底何在，与中国的“术”与“道”有什么差异，是需要认真思考的大问题。比特币等数字货币运行这么些年，基本可以下结论了。除了炒作和洗钱的“术”，并无任何正面的积极意义，没有正“道”可言。说是代表了人类金融发展的未来方向，显然已没有任何可能。美国正在推行的稳定币也一样，只有“术”的企图与应用，并无“道”或者正“道”的存在。与已经岌岌可危的美元和美债捆绑，从源头就失去了“道”的可能性。如果非要说有“道”存在，也一定是邪门歪“道”。美国的AI与中国的AI尽管在“术”上并无太大的区别，但在“道”上显然已经是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中国更多是应用于创造新质生产力，提升制造能力与效率，美国则更多是应用于“文生视频”一类认知战领域。中国的“道”更倾向于物质价值创造，美国更倾向于精神价值的创造；中国更倾向于提升生产力和创造力，美国更倾向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控制在技术上的领先与垄断地位。从人类文明史的角度看，一切科技进步的背后一定要有“道”的引领，否则就会陷入技术至上主义，给人类带来的是祸而非福。如果只沉迷于让AI更强大、让稳定币更高效，却忽略它们必然带来的社会冲击、伦理困境以及权与利的垄断等等问题，最终一定会“走火入魔”。另一方面，如果只强调“道”而轻视“术”的进步与应用，也会流于空想与空谈，再美好的“道”（金融普惠、新质生产力提升等）也只能是空中楼阁。AI和稳定币是“术”也是“道”，它们作为强大的“术”正在被广泛应用，而它们真正的挑战和魅力，则存在于我们能否以及如何驾驭这些“术”，走向一个我们真正向往的“道”。是金融和意识形态垄断的“术”与“道”能走得更远，还是金融普惠和新质生产力提升的“术”与“道”走得更远？首先要有清醒的认识，然后是明确自己“术”的路线与“道”的目标与原则，在此基础展开竞争。历史一定会做出选择，并给出最终的结果与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