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藏之介的演员之路,从放弃继承百年酒造开始
造酒,在日本这个爱酒大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大事。可不只是把几斗米丢进大桶,就能做出酒来,造酒过程需要大量的人力与设备,做好之后也要人手派送,并非一腔热血就能完成。
自古以来,造酒商通常也是一个小镇里最有钱的人家。继承家传酒屋事业,虽然得同时承担巨大的责任,但也等于立刻成为乡里之间的权威人士。酒屋之长自然是一派威严——看看《暴坊将军》就知道,鱼肉乡里的坏酒商都是一副脑满肠肥、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京都酒商佐佐木酒造,有百年历史,当然也是地方名士。佐佐木酒造的酒藏,就在战国时代丰臣秀吉建造的城郭「聚乐第」附近,此处名为「洛中」相传水质甘甜,自然是造酒的宝地,维系数百年洛中传统的佐佐木酒造,想必当然在酒造界有资格讲话大声。但是,如果看看佐佐木酒造官网上的自家介绍,实在是超级漏气,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三兄弟里的老幺,没想到是我来继承酒屋,真是意想不到。」佐佐木酒造的老板这样写着,那个「意想不到」好像有点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意味。

「大哥说『我不想做那种一喝掉就没了的东西』,然后选择走上建筑业之路;二哥原本要继承酒造,还进入了神户大学农学系,将研究生物技术与酒米技术作为论文题目,看来扎实地一步一步走上酒造家的路线。然后突然,他说『我要当演员了』……」
「我是演员佐佐木藏之介的弟弟,因为这种关系被大家认识了,但是比起高兴的感觉,其实心里有点复杂……总之,就是因为上面的原因,大学念了中文系的我,就只能继承我最讨厌的酒屋了。」
有千百人梦想继承百年历史的佐佐木酒造,没想到,自家大哥没兴趣,而二哥——我们的佐佐木藏之介——竟然说了要接,然后又放弃了。比起大哥,言而无信的藏之介想必更令弟弟生气吧。
而且,还是因为这样的二哥,让自己红了起来。应该有人在问候目前酒造老板佐佐木晃时,会以「你是佐佐木藏之介的弟弟吗」这种问法,来替代「您是佐佐木酒造的大当家吗」吧。想到就令人气馁,想必老板一定也是这种心情——否则就不会在公司官网,露骨地写上这种近似抱怨的「企业介绍」了。
怎么有这么任性的哥哥,问题是,任性并不是我们对佐佐木藏之介的印象:电影《间宫兄弟》里,他是性格温和的上班族;日剧《离婚女律师》里,是精明俐落又豪放不羁的律师;日剧《医龙》里,是认真到有点僵硬的内科医师……。
至今20年来,佐佐木演出合计超过100部以上的电影与日剧,不是演秉直老实的好人角色、温柔体贴的好人角色(然后被女主角无视)、就是演精明干练的专业人士。像是医师、律师、科学家、刑警、武将等等,182公分身高的佐佐木穿上这些制服,更显得英挺帅气。佐佐木在银幕上总是温柔或干练,「任性」两个字,好像很难联想到他身上。
有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演了太多角色,在宣传作品时的采访里,比起那些喜欢谈论这次又如何突破自己、或是从人生体悟中揣摩角色性格的演员,佐佐木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得模拟两可。这位出道20年的绿叶演员,有时一脸欲言又止,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不成熟的疑惑,又唰一声地消失了。
也许不是任性、更不是故作神秘,佐佐木也许只是不知道而已。

们得回到让阿晃不爽的起点,看看佐佐木家的二哥是怎么任性的:书念到了高二,藏之介仍然不知道要选择文组或理组。他已经知道大哥选择了理组,而感觉好像自己选择文组也不错。当然用哥哥的选择,来决定自己的出路有点奇怪,但这只不过是暴露了藏之介到了高二仍然抓不准志向的事实而已——在决定文组或理组的十字路口,哪条路他都不讨厌,当然,他也觉得好像都不错。他参加了学校的适性测验,被判定为适合念经济,这听来也大有可为,所以,那就念文组吧?
「什么啊,是经济吗?」佐佐木妈妈有点不置可否,她显然心中有更好的选项,「不要忘了,继承佐佐木酒造也可以喔。」
什么,不是大哥而是我吗?藏之介没想到继承的顺序悄悄地转移了,谁都没说过这件事,但是确实,大哥似乎已经对家传事业漠不关心了——大学考试目标远在东京的东大建筑系。
面对这个继承百年重担的问题,年轻的高中生藏之介,温柔地有如《王牌男公关》里被公司解雇后,为了家计瞒着家人重操牛郎旧业的男主角。他说:「(接下家业)也不错啊」,藏之介若无其事地,接下了继承父亲事业的重责大任。许多年后回忆起来,佐佐木藏之介忍不住吐槽自己:「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答应!」
但是父亲母亲都很高兴,而一旦确定了继承酒造,藏之介的未来就有了明确的方向:以进入大学农业系、从熟悉造酒的原作物开始,学习如何造酒的一切知识。决定继承是一件大事,因为人生就会在这不到20岁的时节,已经确定未来40年、50年的道路该怎么走。
藏之介学习造酒的相关知识之后,再来就要学习如何建立销售与宣传管道——从生产到营销过程都要清楚理解。藏之介从农业系毕业之后,就进入了广告公司工作。跑遍经销商、卖场与公部门,学习如何推销产品,这些当然都是未来经营酒造的必备知识,而藏之介就这样逐步进入接班的过程。
真是好孩子。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藏之介是因为考虑到父母事业未来无以为继,因而温柔地接下定调自己人生的巨大责任吗?很可惜地,并不是,佐佐木不知道,他就只是不知道而已。
当母亲试探性地问他是否要选择继承家业时,那时的藏之介,因为搞不清楚状况,然后就顺应气氛地答应了。更夸张的是,即便当时决定大学方向是因为错误的顺水推舟,但是,在就读大学的过程里,从头到尾,藏之介也没有突然惊觉、然后跳起来大喊:「啊!原来我不想要当酒商老板啊!」
而且,藏之介不只是沉默了大学4年而已:他在高中毕业后,先花了一年重考,上了东京农业大学。二年级时又重考,转入离家近一点的神户大学农业系,然后念完了4年。求学过程总共花了整整6年,而过程中他从来没对爸妈提过关于继承的问题,其实……他跟学业非常优异的大哥一样,也不想一辈子与酒为伍。

说真的,如果是这样随波逐流的孩子,似乎不太适合成为日后得操心造酒、担心储存、营销、还要注意公共形象的酒厂老板。首先,光是不敢大声说出心里话这一点,就不像能够治理家族事业的大家长。
但是,在藏之介懵懂无知之时,一个意外的邀约,却悄悄地为他揭示了新的道路:在大学的新生入学典礼上,碰巧遇见以前的高中同学。对方是大学名为「蜜蜂巢」的戏剧社成员,邀请他参加欢迎新生的社团表演。出于好奇,藏之介也跟着去看。
在小小的教室里,照明灯照着舞台上一小块地方,学长们挥舞着双手说着自己想的笑话、跳着趴着表演他其实看不太懂的故事。 「大学生还真是自由耶!在这里尽做这些很笨的事吗?」藏之介当时这样想着。
这样看起来,藏之介似乎与表演无缘,但是,当表演结束,学长们兴冲冲地跑来询问新鲜人学弟,要不要加入戏剧社?一时慌乱的藏之介又有口无心了:他随口就答应了加入戏剧社。
在神户的4年大学生活里,几乎第一天藏之介就与表演相遇,对爸妈来说,倒也并不反对。毕竟,全家都知道藏之介不擅言辞——事实上这可以说是家族遗传。
佐佐木爸爸原本也不擅言辞,所以在高中时,为了以后能够抬头挺胸到各个营业所大声叫卖,爸爸还参加了辩论社。等于说,参加这种表演社团,也算是让藏之介学习如何与人沟通的训练之一。只是,连藏之介都没发现的是,抱着轻浮心态加入戏剧社之后,就再也无法脱离戏剧圈了。
即便进入了广告公司2年,藏之介的生活仍然维持奇妙又诡异的平衡——白天继续在大阪工作,为了未来要成为一位称职的老板,而持续担任广告业务;晚上继续参加在大阪的剧团,原本想着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了,没想到广告公司就在大阪,剧团也在大阪,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继续脚踏两条船——藏之介没有跟家里谈过自己是否适合继承、也没有离开表演,继承与表演仿佛天平两端,不断在藏之介心中摆荡。
天平总有停止摆动的一天:藏之介参加的大阪剧团,有机会到东京公演3个月,还在大阪上班的他自然只能婉拒。但是尽管一直婉拒,剧团也一直不放弃邀请,久了,藏之介也渐渐动摇,「只是演演戏而已」、「就3个月,如果表演不如人意,那还能回老家继承家业」就是这种半吊子的心态,藏之介竟然跟广告公司辞职了。而他在东京的表演,大受好评。终于,从高二时不明究理地随口答应母亲继承开始,至此超过9年的时间,父母心中一直以为会成为未来小老板的藏之介,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在惊讶的双亲与弟弟面前,藏之介说了,「我要当演员了……」而后离家来到了东京,放弃了成为酒造老板的可能性,成为茫茫大都会中的一个无名演员。
这是任性吗?也许吧,但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拒绝,说是任性好像也有点牵强。这是优柔寡断吗?也许吧,但是这么干净俐落地、一句话辞掉广告公司、一句话放弃家业,好像该果决的时候,佐佐木藏之介也真的能硬起来。许多年后,有趣的是,有媒体请他为进入社会的新鲜人给点建议,不知道是任性、优柔寡断还是不懂事的藏之介,告诉大家他最诚恳的心境:
「……你的生命中,一定有着什么契机……所以,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在做出什么成果之前,不要着急、也不要懈怠。」
「不要想着一定要做出什么,一心一意地埋头苦干的时候,就会自然感觉到幸福。水木老师就非常看重这样的时间……」当时正将漫画家水木茂先生的故事改编成舞台剧的佐佐木这样说着,「我觉得这种心态是很重要的。」
无论接了多少日剧或是电影的表演工作,他期望尽量能每年都在舞台上表演一次。尽管在日剧或电影里,总是饰演温和或精明的角色,这样的佐佐木却总是在舞台上饰演奸邪、混乱、恶名昭彰的角色——他也挑战过恶名昭彰的《理查三世》。
自己也说过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的佐佐木藏之介,让表演成为他心境的反照,一下是暴虐的帝王、一下是优秀的警官、一下又是骗徒,他复杂的情绪透过每个角色都有了抒发的机会。反过来,只能在一个角色里看到佐佐木某个面向的观众们,仍然搞不懂这个日本演艺圈的神秘绿叶,到底是什么样的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