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铭：西方霸权的终结？法国外交视角下的后疫情时代
疫情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国际格局下的力量对比，只是将各种发展趋势加速，所谓将“原有的裂缝”进一步撕开。同时，将一部分隐藏在西方主流媒体和普通民众视野之外的事实，完全暴露出来。
4月20日，法国外交部长勒德里昂（Jean Yves Le Drian）在欧洲疫情的高峰期接受了法国主流报纸《世界报》（Le Monde）一个专访，标题就是《我所担心的是，疫情后的世界和以前一样，甚至更糟！》。
他担忧的是什么？法国外交界如何看这个世界？所谓“以前”指的又是什么状态？我们又该从中注意什么？这就是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内容。
“西方霸权”“已近”“终结”？
检讨的起点，在于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说出的“西方霸权已近终结”。这或许不失为观察当前“西方”作为一个整体，如何看待世界格局的转变，如何做出反应，如何影响对华关系的一个切入点。
2019年8月27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驻外使节年度会议上发表了一篇讲话，可以看作法国对其身处欧洲、西方和世界三重身份及处境的重要阐述。他话语中一句“西方霸权已近终结”，似乎是为媒体提前准备好的新闻标题，而其中具有的深意，却未被外界充分察觉。
▲2019年8月27日马克龙在爱丽舍宫对法国驻外使节的讲话
马克龙的原话是：
nous sommes sans doute en train de vivre la fin de l’hégémonie occidentale sur le monde
这里，法文语境中的“la fin de l’hégémonie”与中文语境中的“霸权终结”在语义上存在细微但重要的差别。因为，马克龙讲的这个Fin（结束）并不是指西方将“完全”失去世界霸权，只是说西方已不再“独自拥有”对世界秩序的主导权。
其实，马克龙想强调的是，西方正在失去“独霸”世界的“霸权”。也就是说，西方国家在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中，第一次必须与其它力量“分享”霸权，这对西方精英阶层来说，从感情上难以接受，从智力上可以视为“失败”。
所以，2019年8月马克龙才会发出“霸权已近终结”的警告，一个对西方盟友国家的警告。这句话可以解读为，由于西方自身的失误（也就是说，从根本上不认为这是其它国家应得的结果），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国家发展起来并实现对西方国家的追赶，西方国家已经“沦落”到必须和这些国家“分享”霸权的地步。马克龙的意思是，如果西方国家再不奋起、再不团结、再不反制，西方世界将连“分享”霸权的地位都没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霸权终结。
不是认输，而是反击的号角
从这个意义上，2019年马克龙提出“西方霸权已近终结”，即不是一个无奈的感慨，也不是对国际局势的描述，而是一个“反击的号角”，一个对盟国的“提醒”（与马克龙后来说“北约脑死亡“的用意如出一辙）。
事实上，马克龙的这句话只是说出了一个当前西方政治界和战略界普遍达成的共识。也就是，西方国家在二战后主导建立的国际秩序中，特别是冷战结束后，“独享”霸权近30年，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国家在遵守西方规则大框架的条件下，实现了对西方的追赶，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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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部分英、美、法的智库人士都认为，如果不立即采取必要反制措施，巩固西方的现有地位，西方作为一个整体将“完全”失去霸权地位。2017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只是进一步加深了欧洲国家的不安感。
所以，马克龙“西方霸权已近终结”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客体“霸权”，也不是时间限定词“已近“，而是主体”西方”。
而且，马克龙话语中的“西方”还存在“狭义”和“广义”之分。所谓狭义的“西方”其实就是指地理和文化上的“欧洲”，而广义的“西方”则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等国包括进来。
▲美国主流媒体更多是使用广义的“西方”概念，这就是一个例子
马克龙上台以后，其外交政策的首要目标即在于巩固狭义“西方”的地位，加强狭义“西方”的力量，同时争取实现广义上“西方”的团结，以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关系为基础，应对共同的“对手”。
法国外长担忧什么？
在这个背景下，再看勒德里昂对“疫情后的世界”的担忧，就会发现，他选择这个时机，发出这样一个信号，用意与马克龙如出一辙，也就是当中国已经成功控制住本国疫情并开始援助它国，而美国及欧洲还深陷危机时，法国外交部门深感焦虑，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发展趋势。
▲马克龙查看法国政府关于新冠肺炎预防的宣传材料
事实上，勒德里昂的焦虑早在疫情前就发作了，而且他对法国外交政策的调整方向，同样是在疫情前就定调了。
2019年4月12日，勒德里昂在法国智库“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FRI）成立40周年研讨会上的讲话，探讨了中美竞争背景下法国和欧盟的策略选择问题，认为世界格局的发展趋势取决于三个问题的答案：
（1）此后国际秩序是建立在“丛林法则”还是“国际法规则”之上？
（2）此后国际秩序是由“合作逻辑”还是“对抗逻辑”主导？
（3）此后国际组织能不能协调国家之间的矛盾，推动“合作”取代“对抗”？
听完他的发言后，除去外交辞令，答案已经很明显：
关于第一个问题，他认为不接受以西方主导建立的世界秩序就是不尊重“国际法规则”，就是倒退到“丛林法则社会”；
关于第二个问题，他认为不尊重西方国家的意愿，不按西方的想法来决定世界事务，就是不合作，就是寻求对抗；
关于第三个问题，他认为中美两方决定世界主要事务是不可接受的，这是双边主义，只有将欧洲国家纳入进来，三方共同决定世界事务，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这才是“多边主义”。
再回到马克龙谈话中关于狭义与广义“西方”的区分，就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出法国外交政策调整的两个主要方向：
其一，在狭义的“西方”概念下，法德主导的欧盟将以维护西方身份、西方价值和应对外部威胁为口号，重点加强欧盟国家在外交和安全政策上的一致性，强调发展欧盟独立的军事力量；
其二，在广义的“西方”概念下，欧盟国家仍在等待“特朗普风暴”的过去，希望他败选后美欧关系能重回“正轨”，回到美国与欧洲共同维护“西方阵营”“共同利益”的轨道上，这才是欧盟外交的最高目标。
生者的躁动与逝者的忧虑
总而言之，从2019年8月马克龙说出“西方霸权已近终结”，到2020年4月勒德里昂说出“疫情后的世界可能更糟糕”，结合欧盟最近一系列的表态和动作，可以判断，在接下来的三到
在经济上，欧盟的主要目标仍是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增加欧洲企业在中国的获利水平；
在政治上，欧盟重拾所谓“价值观”外交的套路，试图占据对华关系的道德制高点；
在宣传上，以打击“假消息“为借口，紧盯中国官方和自媒体的对欧宣传，对不利的信息进行封锁和打压。
同样是在4月20日的《世界报》专访中，勒德里昂还顺道指责了中国“不尊重”欧盟，试图“分裂”欧盟。
先不说此言有无依据，反过来想，欧盟足够尊重中国吗？
再进一步，欧盟是因为中国才分裂的吗？法国政府在应对疫情中的一系列决策失误，光指责中国就足够了吗？
不用深挖细节，仅举疫情爆发后，欧盟国家相继关闭边境；法国、德国拦截其它国家口罩；很长时间欧盟国家都未对意大利提供援助；欧洲医药集团围绕抗疫物资的利益斗争；法国养老院发生的大面积感染等例子，就可以看出包括法国在内的西方国家面临的深层社会和制度问题，或许这才是明智的西方政治人物应该优先关注和解决的内部问题。
也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近期法国社交网络开始热传一段话。这段话出自已过世的法国前总统希拉克。作为一个热爱和了解东方文化的政治家，希拉克说：
“我不认为我们在和中国打交道时给予了它足够的尊重,（......）我们有必要记住，它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文明。”
“50多年来我们试图利用中国的弱点对它进行羞辱，（......）
▲近期法国社交网络传播的一段希拉克的谈话
马克龙与勒德里昂，显然也有必要认真去读一读，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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