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夫妻，引狼入室

2002 年 4月12日下午2 时，山东烟台开发区鲁宝合金公司职工唐某打110电话反映，他哥哥唐海与嫂子李华已经有半个月时间没有消息了。

民警来到唐海的住处，想办法撬开了两层门，里面的门一开，一股恶臭味便扑鼻而来。民警捂住鼻子进入室内，立马瞅见卧室地上有一具女尸。

案件由刑警队接手，勘查人员在卫生间又发现了一具男尸。两具尸体均已高度腐烂，生出蛆虫，气味令人窒息。

经核查，男死者正是屋主唐海，34岁，黑龙江省伊春市人，1997年从外地来到烟台开发区，现无业；女死者李华，29岁，烟台市福山区东厅镇人，系唐海之妻，是开发区一家包装企业的工人。

大凡凶杀案件，不外乎财杀、仇杀、情杀三类，经验丰富的刑警一般会根据现场的情况对案件作出初步判断，为下一步开展工作确定一个方向。

然而，“4.12”案的现场让刑警们有点看不懂：

1.室内物品基本没有翻动，衣柜抽屉内的现金、存折、首饰原封未动，不像是图财害命，可唐海生前使用的一部手机没有了，似乎又有抢劫的可能。

2.亲属反映，男死者社会交往并不复杂，女死者性格开朗，两人不可能有什么仇人。

3.夫妻双双遇害，也排除因情杀人的可能。

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从当天晚上10 时一直开到午夜，大家各抒己见，最后形成了比较一致的意见：两名死者都是被人从背后捅死的，根据这一特点判断，凶手是死者的熟人。

13日早上，专案组抽调数十名民警，对死者双方的亲属、工作过的单位、街坊邻居、饭店商店展开全面调查；派出四名民警根据发案现场遗留的皮鞋底纹，查遍烟台市区所有卖皮鞋的商店、地摊。

各种信息源源不断汇集而来，有邻居反映，半个月前的一天中午，看见唐海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啤酒、几样小菜，后面跟着一个陌生男子，一起进了家，像是好友。中午时分，听到其家中有争吵声，约下午2时，再听不到动静了。邻居还说，唐家有个上夜班的，晚上门前的灯总是亮着，从那天以后，他家的灯再也没有亮过。

这个与唐海熟悉的陌生男子是谁？

据唐海父母回忆，半月前，儿子曾回来过一次。中午吃饭时，唐海说：“妈，今天真巧了，我在公共汽车上碰到了一个二十几年未见的初中同学。”

老人还听儿子说，这人好像在外地搞传销受过骗，开过饭店也没挣钱，这次到烟台开发区是投奔其表哥来的。

专案组判断，半月前在死者家中出现的陌生人极可能就是唐海对父母提到的同学。

这一结论同时得到另外一组走访民警的证实，女死者李华的一个工友反映，3月24日，她在下班路上碰到了从市场买菜回来的李华。李对她说，唐海的一个同学从东北来了，是个干厨师的，今天招待客人用不着她下厨房了。

李华每次下晚班时，唐海都要到公司门口接她，可3月28日晚上，唐海没出现，李华自己回的家，第二天再没见她来上过班，单位也找不着人。

警方由此断定，唐海夫妻是在3月28日遇害的。凶手是他们的熟人，临时起意，先将唐海杀死，后将下晚班的李华杀死。

同乡、同学，干过厨师，到开发区投奔表哥，陆续收集到的这些模模糊糊的信息，使专案组民警增强了信心。

这个人在烟台找到工作了吗？他是否就是杀死唐海的凶手？

专案组决定先由近及远，从烟台着手查找。

4月13日，民警来到唐海在烟台曾经工作过的一个摩托车添加剂厂，从他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钟某那里了解到，3月26日上午，唐海给钟某打电话，说中午过来吃饭，让钟某随便准备一些。

那天中午，唐海是带着同学一起来的。那人1.75米左右的个子，皮肤较黑，浓眉毛，深眼窝，体态较瘦，穿一身脏西装，30多岁。

吃饭时，三人喝了一点酒，没怎么说话，钟某也就没问那人的名字。下午1点多，三人一起离家分手，唐海和他同学到人才市场找工作去了。

专案组立即对烟台市区各类劳务、人才市场展开调查，查阅了300 多家招工单位的登记资料，从人才市场一家寿险公司的王女士那里查到了唐海的记录。

据王女士回忆，3月26日下午，唐与一名操东北口音的男子前来找工作，王女士建议二人推销保险，二人还听了一下午保险业务讲座。临走时，唐海留下了姓名和手机号码，另一人对推销保险不感兴趣，就没留下记录，他的相貌特征与钟某所讲一致。

技术人员根据两个目击者的叙述模拟画像，尔后让辖区内的饭店、酒店辨认，看有没有过此人求职的信息，并走访各类职业介绍所、劳务市场，查阅卫生防疫部门的健康档案，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同时，专案组决定扩大战线，在继续加强本地排查工作的同时，赴唐海的原籍黑龙江省伊春市开辟第二战场。

刑警范慧峰与侦查员王志刚、陈天胜受领了这一任务，与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后，立即分头行动，开展工作。

王志刚扮成一个买鞋的顾客，负责跑商店、集贸市场，根据发案现场遗留的皮鞋底纹，寻找破案线索。他跑遍了当地所有的鞋摊，无功而返。

陈天胜负责走访唐海就读过的中学，也是劳而无功。当年唐海的班主任老师已经退休，他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这位老师，可拿出照片让他辨认时，老人说，已经二十几年过去了，他教过的学生太多，除了表现特别优秀和特别差的学生外，大多数已没有印象了。

只有范慧峰负责调查的线索有重大突破，根据唐海的最后通话记录查明，机主是现住南岔区东升街的李绍坤，电话安装在自家的旅店内，旅店在前年就已经停业了，并无旅客居住，只有李绍坤妻子及孩子住在店内。

通过外围调查得知，李绍坤早先在自家饭店当过厨师，饭店停业后，他便外出打工了。有人听说他在山东烟台干厨师，春节前回过一趟家，节后又回去了。

再查阅李绍坤的户籍档案，发现其愈来愈像唐海的“同学”，立即将李的照片传回烟台，让目击者辨认。

发走了照片，对李家旅店布置了力量守候之后，三刑警想起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工作，就是设法弄到李绍坤的指纹。

正当他们议论这件事该从何处着手时，协助他们工作的当地一位同行说：“1999年我们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破案时将本地同年龄段的青年的指纹都留下来了，其中有无李绍坤的指纹不得而知。不过像他这个年龄，如不出意外，应在其中。”

进了资料库，三人吃了一惊，两万多枚指纹档案堆得像小山似的。那时的指纹还没有录入网络系统，都是手工活，需要一件一件翻看。 他们从中午开始干，直到晚上10点，总算找到了李绍坤的指纹资料。

经目击者辨认和与现场指纹比对，确定李绍坤是烟台“4·12”特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通缉令发往各地公安机关，专案组重新调整警力部署，对李绍坤可能落脚的地方展开搜捕。

期间，伊春市的侦查小组还获得一条重要信息，李绍坤投奔烟台开发区的表哥叫李伟。

专案组查出李伟家住开发区凤台居民小区25号楼，经侧面了解，前段时间，李家确实来过一个东北亲戚，可最近再没见到此人。

民警找到李伟，他坦承表弟李绍坤春节前在开发区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吃住在饭店。春节回来后失业了，就没了住处，就搬到了自己家，后因与一家人住在一起不方便，就搬去金盛居民小区11号楼的一个地下室住了。

3月28日早上，李绍坤来到李伟家，拿去先前存放在这里的几件行李，并说他在烟台没有找到工作，明天就回东北去。临出门，李伟还给了他200 元钱作盘缠。至于李绍坤是否回了东北，他就不得而知了。

专案民警赶到金盛小区，发现已是人去楼空。经技术人员比对，室内足迹与“4.12”大案现场凶手所留足迹相同。

4月18日，专案组获悉李绍坤并没有回伊春，而是去了辽宁省海城市西柳镇打工。

民警又马不停蹄赶到西柳，可到了西柳才知道，要在这里寻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西柳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光外来人员就有六万多，登记办证的暂住人口有两万多。

当地警方派出八名暂住人口管理人员协助专案组清查，对辖区20 个村登记的48名伊春人一一见面，并没有发现李绍坤的踪影。他们又对车站、市场、饭店、旅馆、劳务场所进行排查，经过三四天时间的工作，遍访了300 多个单位，一无所获。

4月25日，民警获悉，李绍坤已离开西柳，到了盘锦其同学处。侦查员赶往盘锦市，再次扑了空，其同学说，李绍坤在这儿住了几天就走了，没说去处。

李绍坤生性多疑，对谁都不信任，犯下事后更是害怕警方追捕，每到一处，无论是对同学还是对亲戚，都不说实话，常常是声东击西，与抓捕民警玩起了捉迷藏。

但李绍坤当时已经成家，老婆孩子都在伊春，警方分析，他再怎么逃窜，都不可能斩断对妻儿的思念。因此，在外追击的同时，警方在他家周围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果然，“五一”劳动节这天，李绍坤想到要回家过节，看看家人。

他没想到，自己刚走到离家三十米远的地方时，就被便衣民警牢牢控制住了。

被捕时，李绍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完了，完了。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孩子。”

李绍坤时年35岁，18岁高中毕业后，便在自家的旅店、饭店学了一手厨师手艺。后来，旅店和饭店萧条停业，他便没活干了。

去年，远在江西的一个同学让他去做生意，他去了才知道，做生意原是叫他去搞传销。他知道那是骗人的，便离开江西，到山东烟台开发区投奔表哥，在一家饭店当厨师。不料春节后又丢了工作，再没找到事做。

后来，李绍坤在公共汽车上碰到了初中同学唐海。唐海热情地邀请老同学到家中玩，李绍坤去了唐海家几次，每次去，唐海夫妻都是打酒买菜招待一番。

当时的唐海也在家待业，两人还结伴去劳务、人才市场找工作，都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一连几天，李绍坤郁郁寡欢，无心再在烟台呆下去，决意回东北去。

唐海说：“这样吧老同学，你既然无心情再住了，我也无力帮你，明天中午到家里再吃顿便饭，我为你饯行。”

3月28日早上，李绍坤到表哥家取了行李，说晚上就要乘烟台至大连的船回东北老家。中午，唐海买了酒肉，炒了几个菜，坐下喝酒。

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伤感，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带着愁意喝酒，一瓶顶两瓶，不觉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可能因为要与同学分手了，平时本来话语不多的唐海，那天不住地唠唠叨叨，让李好不心烦。

后来，李绍坤想着近期天气不好，自己坐船风险较大，就说：“看在同学的份儿上，如果途中我在海上遇难，麻烦你给我家人打个电话。”

唐海站起来，用手指着李，怒气冲冲地说：“看你这个熊样，遇事尽往坏处想，不往好处看，还能有啥出息？窝囊！”

说完，就进厕所方便去了。

李绍坤顿时觉得血直往上涌，气冲脑门，到厨房取了一把单刃尖刀，从身后重重给了唐海致命一刀。

见同学一命呜呼，李绍坤想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转念一想，要是就这样走了，唐海的妻子下班回来，立刻就会明白是谁干的，不等他登上船，就会被公安抓了回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李绍坤遂清理了现场，等待李华下班回来。晚上8点多，李华进门后，李绍坤装得若无其事，两人还打了招呼。

此刻，李华以为唐海一定又是在厨房忙活，或是去市场买菜了，同学常来，一个人留在客厅也不奇怪。

李华没有多心，径直走进卧室准备换衣服，被李绍坤从背后杀死。

逃离现场时，李绍坤拿走了唐海身上的手机，他怕露馅，在开往大连的轮船上，将手机扔下了大海。

在监所里，李绍坤不止一次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孩子。”

他说，特别是对8岁的女儿，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恐怕今生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愧对无辜同学的话。

同学夫妇的热心款待，没有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相反，因一两句龃龉就愤而杀友，真乃恶狼心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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