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者》第二部(2)
十年前,先锋一小有两名老师几乎同时失踪。他们一男一女,男的快五十岁了,已婚,女的只有二十多岁,未婚。女老师刚从大学毕业,按学校的安排,由男老师对她进行“传帮带”。对于二人的失踪,传言称两人有非正当关系,不堪忍受世俗眼光,相约私奔了。家人报案后,民警介入调查发现,二人存在男女关系的可能较大。
眼见着流言蜚语满天飞,本着家丑不外扬的理念,二人家属先后请求警方停止调查,心想着过段时间他们自然会回来。然而,从那以后,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任何音讯。等家人再想重启调查,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很多线索都无从查起了,登出的寻人启示也毫无回应。只是,坊间开始流传另一种说法:男教师当时负责学校食堂改造项目的监管,过程中与施工方多次发生冲突,工地负责人曾扬言要灭了他。
多年来,男教师家人四处奔走、上访,要求立案彻查,警方其实也下了些功夫,但实在是间隔久远,相关证据很难搜集,就一直悬着了。
结账的时候,罗昊天伸出大拇指向老板夸赞道:“你家这包子,真不赖!”
“警官过奖了。”老板嘿嘿笑着说。
走出渥渥店包子铺时,罗昊天心想:看来,我得去一小的食堂转转了,不知那里的包子味道如何。
第三章 一桩旧案
中午12点20分,陈卫华打好饭菜,在职工就餐区找到一处人流多的角落坐下,让自己处于显眼位置。
先锋一小的食堂是栋三层的小楼,主体工程是十年前改造时建好的,内部装修几乎每两年就会翻新一次。
装修难免会有一些有害物质残留,食堂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学生,每个孩子都是家中的宝贝。为此,家长们反应很强烈,希望不要装修太频繁,校方却总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每次装修完毕,校长还会带头到食堂用餐,以彰显装修工程的无毒。
这个校长,就是黄洪兴。
黄洪兴此番接受调查,是涉嫌挪用200万公款。在他的授意下,学校财务科长朱广发将200万元全部投入了一家名叫“利丰网”的网贷平台,年利率高达24%。算下来,每个月的利息就是四万元,朱广发留一万,其余三万以现金的方式交到黄洪兴手中。
为了规避审查,朱广发进行相关操作时,用的是妻子张梅梅的名义。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不曾想,审计部门在进行大数据分析时,排查出了这条异常线索,立即对先锋一小的账务状况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坐实了朱广发挪用公款的事实。
朱广发对黄洪兴非常忠心,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一人所为,黄洪兴毫不知情。最后是张梅梅听闻丈夫要坐牢,才把黄洪兴供了出来,甚至提供了一条关键证据。
证据是段录音,张梅梅是个精明的女人,有一次,朱广发准备好了当月的利息,准备给黄洪兴送去。张梅梅非缠着和他一起,说是要感谢黄洪兴的关照。三人见面时,张梅梅刻意说了些话引导话题,这些话足以证明黄洪兴是挪用公款的参与者,整个过程被张梅梅悄悄录了音。
录音的出现,让黄洪兴十分被动,先前一直高枕无忧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焦急。
黄洪兴在市里很有些人脉,他接受调查期间,好些人来打听情况,想根据情况来判定形势,再决定是否求情。可调查组口风极严,让他们都吃了闭门羹。
曾怀安这次开除屡屡违规的赵富光,算是秉公行事,得到了许多教职员工的支持。
陈卫华却替他有些担忧,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黄洪兴很快就会回来,在那件事没有定论前,上面不会让他就此入狱。
一列学生从陈卫华面前经过,当中有个小胖子,圆头圆脑的,身材全然不像他父亲那般消瘦。
小胖子名叫曾川,即曾怀安的儿子,上五年级了。
曾川今年13岁,是班上最大的孩子。按理讲,这个年龄应该上初一了,但他出生不久就生过一场大病,耽误了两年多时间,治疗过程中,大脑也受到了一定损伤,智力比同龄人要低一些,曾怀安只得让他晚一点读书。
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不说,在他两岁的时候,母亲被查出脑癌,当时医生诊断,推测是她忧心儿子的病情诱发了癌细胞分化。那时候,曾怀安既要照顾儿子又要照顾妻子,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一年后,曾川终于可以出院了,可他母亲术后复发,癌细胞发生转移,永远地离开了他。
打那以后,曾怀安又当爹又当妈,独自抚养曾川。父母和身边朋友都劝他再找一个伴侣,他担心曾川不接受,担心曾川受“后妈”欺负,并且妻子临走前数次拉着他的手,叮嘱他照顾好两人共同的血脉,他不能让妻子死也不瞑目。
这时,一阵压低着声音的议论打断了陈卫华的思绪。
“赵富光真死了?”
“公安局发的通告,还能有假?听说是被花盆砸死的,脑袋砸得稀烂,真可怕。”
“我倒觉得好笑,他本来是要杀人的,自己却死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事感觉怪怪的……”
“你想多了吧,他不过是个厨师,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论?”
对话来自陈卫华身后那张饭桌,几个女老师把声音压得很低,陈卫华受过专业训练,听觉比常人灵敏,还是捕捉到了。
“卫华!”
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陈卫华眼帘。
来人是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萧恒,他与陈卫华年龄相当,也留着一头和陈卫华相同的复古式发型——偏分。这迅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他成了陈卫华在先锋一小的第一个朋友。
萧恒家中藏书颇丰,但大多都是和他语文老师身份不匹配的推理小说,诗词古文类的少之又少。同时,他也很“世俗”,性格外向,话多,好打听八卦。刚开始还有人腹诽他,后来传出,他利用业余时间在网上写小说,生活中到处搜集信息是为了积累素材,大家也就能理解他了。一年多前,萧恒出版了实体书,给很多老师都送了一本,众人就更不排斥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了,甚至有人主动找他提供写作素材,以期在他的小说中当一回主角。
陈卫华正是从萧恒这里了解了学校的很多情况。
“恒哥。”陈卫华笑着迎合,看着萧恒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
“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陈卫华佯装道。
“赵富光死了,11点出的通告,那会儿你正在上课……”
萧恒大致讲了通告的内容,陈卫华听罢,问萧恒如何看待。
“报应。”
“这么简单?”
萧恒把头埋得低了些,左右看了看:“你想听什么?谋杀?”
陈卫华笑了:“警察都找不到赵富光,谁能杀他啊,何况还用了这么诡异的方法。”
“是嘛,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萧恒突然从陈卫华餐盘里夹了一大块回锅肉。
萧恒看到有好吃的就忍不住动手挑一筷子,倒不是他贪小便宜,他为人挺大方的,只是充分发扬了文人不拘小节的特性。
“上午我来的时候,碰到曾校长了,说是刑警找他了解情况。”
“昨天晚上就来过一次,还叫了另外一些人去问话,主要看有没有和赵富光有深仇大恨的人,好像目前没发现特别有嫌疑的人。”萧恒话峰一转:“不过,如果真有了杀人动机,那制造一起意外身亡的事故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恒看过很多推理小说,见识过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在陈卫华的追问下,他几句话就模拟出了一个“花盆坠落致人死亡”的构想,听着还像那么回事。
陈卫华知道,刑警会以赵富光为中心进行调查,那些与他关系特别亲近和特别对立的人,都会被走访,相关的情况,特勤处会陆续传到他这来。他只是担心,像高锐这类人,是否会被询问,于是问道:“保卫处的高锐,你熟悉吗?”
“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萧恒有些疑惑。
“有一回我见他和赵富光有说有笑,好像关系不错。”陈卫华扒了口饭,继续说:“刚才你提到杀人动机,我就想,高锐会不会知道什么线索。”
“他俩关系好?”萧恒露出诧异的表情:“我抽空问问去。”
“这你也要去问?”陈卫华故作惊讶,其实这正是他的目的,他不方便直接找高锐,萧恒去最合适不过。
陈卫华刚来没多久就获悉了萧恒这一特殊喜好,学校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要打探、推理一番,并按照自己的猜想去调查,查出了些真相,也闹出了些笑话。
“虽然赵富光品行不咋样,但死者为大,如果他真是死于谋杀,咱们也有义务协助警察揪出凶手!”萧恒正义凛然道。
陈卫华给萧恒竖了个大拇指,同时为自己把他当了回工具人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萧恒话峰一转,又说:“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写作材料。”
出了食堂,陈卫华往宿舍而去。他每周到先锋一小上三次课,校方准备了一间单身宿舍供他休息。
这样的意外福利对陈卫华来说尤如天上掉下的馅饼,为他的调查提供了很大便利。每次上完课,他都会在学校吃饭,食堂这种人多的地方是获取信息的重要来源;而有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吃完饭会到宿舍稍作休息,还有几回,他晚上也到这里睡觉,对外说是家里来了客人,房间不够。当然,这只是托辞。
陈卫华潜入先锋一小的任务,是调查十年前的那起男女教师失踪案。男教师叫杜长明,女教师叫周晓芳。
表面上,刑警队始终没找到杜长明不是失踪而是被谋杀的关键线索,但特勤处获取了一条重要信息:
差不多一年半前,蓉城市看守所关进一名绰号叫“欧力”的重刑犯,他是个职业杀手,收钱办事,身上背负了六条人命。在交代罪行时,他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为了减缓死刑来临的脚步,除了公安机关已掌握的案件外,额外说了些线索,其中一条就和杜长明有关。
欧力说,十年前,他接到个勉州的单子,要杀一个中年男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将价格定为五万人民币。三天后,欧力来到勉州为谋杀作准备,这时对方突然提出要同时除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但总价只给八万。
欧力的定价标准是,女的比男的贵,年轻的比年长的贵,二十多岁的女子,他心理价位是七万,两个加起来12万。
双方都不让步,这笔买卖便没做成。
欧力当时是通过中间人和雇主沟通的,因为最后没谈拢,所以他并未得到两名对象的相关信息,更不知道雇主的真实身份。
由于欧力供述的另外几起线索经查证后均属实,警方不敢掉以轻心。接到通报后,勉州警方进行梳理,发现那段时间死亡的人员里没有符合条件的,可当把失踪人员库合并进行排查后,杜长明和周晓芳二人就凸显出来了。
负责核查此事的是勉州刑警队的罗昊天,查出的结果让他极为兴奋,满以为能解开先锋一小那起传得沸沸扬扬的“私奔”案谜团,就连夜赶到蓉城看守所提审了欧力。
去的路上罗昊天就想好了策略,以欧力为切入点,挖出当年那个中间人,自然能查出雇主。
然而,审讯结果将罗昊天一肚子的干劲泄了个十之八九。
欧力倒是很配合,可以说是知无不言,有了他提供的信息,再在多地警方的配合下,经反复核查比对,两天时间不到,就锁定了当时绰号为“飞机”的中间人的真实身份,意外的是,他已经因为杀人罪名被执行了枪决。
飞机的死,将十年前这起雇凶杀人案的线彻底斩断了。
在欧力拒绝后,雇主有没有继续找人实施杀人罪行?如果有,杀的真是杜长明和周晓芳吗?如果不是,那杀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盘旋在罗昊天头脑中,好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他非常渴望得到它们的答案,却深感无力。如今中间人一死,欧力的口供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罗昊天将调查情况如实上报,迟迟没得到进一步指示,随着开始不断侦办其他一些刑事案件,他的注意力也发生了转移。
罗昊天不知道的是,正是他的调查结果,让勉州警方高层作出了重查此案的决定,并让特勤处提前介入。
经过半年筹备,陈卫华便以十分“正常”的方式进来了。
之所以非要深入学校调查,是缘于几封省上转到勉州的信件。
杜长明失踪之初,他的家人迫于“私奔”的丢人言论,没怎么寻找。随着时间越拖越久,杜长明始终不与家人联系,家人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杜长明是个非常孝顺的人,他父亲去世后,母亲不愿和儿女住,就独居在乡下老房子里,母亲身子差,时常生病,杜长明每周最少要回去看望一次,几年来风雨无阻。所以,他或许会为了小三抛妻弃子,却绝不会丢下老母亲。并且,他消失前没有丝毫征兆,家中钱财未少,他的衣物未少。这些年,杜长明的家人坚持认为,他是得罪人被害了,而最有嫌疑的就是当时扬言要灭了他的食堂改建负责人杨平。
刑警队早就把杨平里外查了个遍,全然没有实质性收获。在欧力出现后,罗昊天又暗中查了杨平,还是没有发现。
而在杜长明家人咬着杨平不放的时候,有人不断给省上寄送匿名举报信。第一封信件内容是先锋一小有人参与谋害杜长明;第二封的内容相似,但举报的对象称谓成了“教职员工”;到了第三封信,则直指校长黄洪兴,依据是黄洪兴与杨平是远亲关系,两人间存在利益纠葛,信内还附有一张两人会面的照片。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上面的确是黄洪兴和杨平。
本来,这些信件的措辞都带有极大的主观意识,那张照片也只能证明黄洪兴与杨平的关系并非表面这般普通,远牵扯不到杜长明失踪一事上。
黄洪兴作为勉州教育系统的资深校长,关系网复杂,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不便于调查。所以,上面迟迟没把举报信转给刑警队,只是让特勤处进行分析。
特勤处研判了这些信息后,认为写信人具备很强的推理逻辑能力,并非完全信口雌黄。
待罗昊天查毕欧力一事,领导最终拍了板:查!既然杨平那查不出名堂,就从先锋一小着手,尤其以黄洪兴为重点!
第四章 “老友” 相见
罗昊天和向晓雨赶到先锋一小时,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他们在蓉城赵富光坠楼现场勘查到一点半,听闻赵富光在学校有个单人宿舍,便立即往回赶。
路上罗昊天就安排好了,队员张斌带着搜查证和开锁匠早早在校门口等着。
先锋一小的教职工宿舍共有两栋楼,就在学校里面,挨着操场, A栋全是校领导和老师,校长黄洪兴的宿舍就在这;B栋除了老师,还有些后勤职工,死者赵富光的宿舍就在这。
赵富光是勉州沿亭县人,这些年他只身一人在勉州打工,只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回去,平时都住宿舍。
赵富光死亡后,警方通知了他的老婆,这个农村妇人没见过世面,完全不知所措。派出所民警见这情况,就让村支书陪着她一起到蓉城去办理相关手续,再把赵富光的尸体拉回当地火化。
昨日赵富光失踪后,警方就进入过赵富光宿舍,不过,当时赵富光是危害公共安全违法嫌疑人,警方进屋的目的是搜寻他的踪迹。这次罗昊天过来,是想查找与他死亡有关的线索。
“上午你询问学校这边,有什么收获?”罗昊天问张斌。
“那些老师都说赵富光品行不好,学校开除他做得不过分,没想到他这么极端,竟然想报复社会。等赵富光意外死亡的通告发布后,大家普遍都说他是恶有恶报。”
“他们认可‘意外死亡’这个结论吗?”
张斌点头:“绝大多数人是认可的,他们不了解内情,想不到那么深。”
“曾校长情绪怎样?”
“他说完全没想到他这次按校规处理赵富光会引发这种事,还说如果赵富光真伤害到了无辜的人,他一辈子都会不安的。不过,后来听闻赵富光死亡的消息后,曾校长还是派人带着校方的慰问金到蓉城去看望赵富光家属,并帮着办理手续,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赵富光死前是和他起的冲突,如果赵富光的死并非意外,你觉得他有没有嫌疑?”
“对于他开除赵富光的前因后果,以及当时的现场情况,他都进行了陈述,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的这个决定都不能算过分。多名学校职工证实,赵富光已经是数次违反纪律,大家对曾校长这次的处理都是拍手叫好,并且这又不是曾校长故意刁难他,是他自己不安分守己、咎由自取。所以,我认为,虽然他们二人之间有不愉快,但在曾校长方面来讲,这是公事,没理由记恨赵富光,更别说设计杀他了,除非赵富光掌握了他什么秘密。”
“怎么可能,如果赵富光真握有曾怀安的把柄,曾校长哪敢惹他。”向晓雨接话道:“如果这次是曾怀安死了,赵富光倒是有很大嫌疑。”
罗昊天点头,深以为然。
赵富光的宿舍在B栋二楼最靠里面,带罗昊天他们过来的是学校保安高锐,他皱着眉头指了指赵富光宿舍,说道:“就这间。”
罗昊天走到门口,闻到一股霉味和酒精味混合的气息:“还真是个酒鬼!”
锁匠打开门,气味更大了,罗昊天和锁匠打了招呼让其先行离开后,便径直走了进去。向晓雨虽是女孩子,可她作为痕迹检验员,身经百战,承受这异味也不在话下,紧随其后。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却阴暗得很,罗昊天找到电灯开关,按亮后,是昏暗的灯光,目测不超过40瓦。
“刷!”的一声,是向晓雨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穿过的衣物、泡面盒子、酒瓶子、烟头、用过的卫生纸,四处散落在十来平米的房间。
“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尤如狗窝!”张斌一边拍照一边说着。
“错了。”向晓雨绕过地上一堆不明污渍,嫌弃地说:“我看呀,连狗窝都不如。”
“人都没了,这样说不好吧。”最后进来的高锐说道。
“死者为大,你俩嘴上积点德。”罗昊天话虽这样说,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却着实难受,正好他走到窗户边了,就把脸向着窗外,猛吸了几口。
张斌和向晓雨互看了一眼,没再说话,抓紧干活,力争速战速决。
房内没有手机、电脑这类易于隐藏信息的物件,有一些小电器,最多的是衣物,再就是几本旧得发黄的小说书籍。
床头有几个笔记本,罗昊天拿来翻看,上面写有一些数字,看了一阵后,他认出这是彩票号码。赵富光有买彩票的爱好,昨日治安民警摸排时就掌握了这一信息。
一张彩票两元钱,说来并不贵,图个乐子。若是把这当成发家致富的捷径,一门心思钻在里面,那就费钱了。赵富光就是这样的人,学校里好几个与之相熟的人都说,他每月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豪气地买一两百注彩票,这还不算,之后每天也会买上二三十注。
“天哥,我数了下,这么小个屋子里,空酒瓶子都有三十多个,看成色应该是近几个月喝的,屋里还有一箱没喝的。”
“数酒瓶子能帮助破案?”向晓雨白了张斌一眼。
“你知道这酒多少钱一瓶吗?”张斌扬了扬手中的瓶子。
“风谷特曲,八九十嘛。”话刚出口,向晓雨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虽然学校管吃管住,但赵富光日常口粮酒要近百元一瓶,按他这喝酒频率和酒量,每个月酒钱在一千多,喝酒得点菜吧,再加上彩票的花费,他那点工资完全就是捉襟见肘。”
“已经查了,他的工资是3800。”向晓雨眼珠转了转:“这是个月光族啊。”
“不对。”罗昊天说:“赵富光失踪后,他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去他家里调查,除了得到他已经一个月没回去的消息外,还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其中一条就是,赵富光不时会给家里寄钱,还不是小数目,一年下来,少说也要补贴两万元。”
“那不合理啊,这钱哪来的?”张斌琢磨着。
“买彩票中奖了?”向晓雨马上说。
“目前看来,这种解释最为合理。”张斌点头:“但十赌九输,哪有把这当稳定收入的?”
“可惜买彩票不需要登记,不然就能调取他的购买记录核实。”罗昊天将手中的一张彩票放下,那是他从《金瓶梅》这本书里找到的。书里共夹有十三张彩票,每张上面分别下有一至十注。
除了《金瓶梅》,其他书里都没有彩票。彩票是赵富光的心头所爱,如今它们都在这书之中,罗昊天便以此窥出了赵富光看书的喜好,同时也推测,赵富光的手机里,一定存放着大量成人视频。
赵富光的手机设置了密码锁,现在技术人员正在抓紧解锁,罗昊天指望着能从上面得到点线索。
“可以查查银行流水。”向晓雨提议。
赵富光住的单身宿舍,只有一间屋子和一个卫生间。此时,向晓雨已完成对主房间的痕迹搜查,进到了卫生间。
向晓雨是把赵富光当刑事案件受害人来对待的,但房间内并无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这至少说明,赵富光生前几日并未与人在此发生冲突。
“晓雨姐,别错过厕所里的垃圾桶。”张斌坏笑着提醒。
张斌警校毕业就到了罗昊天的中队,如今已快三个年头,和队里的前辈们都混熟了,相处融洽,开起玩笑来也毫不拘束。
向晓雨并不在意,对她来说,工作时,污秽的厕所和飘香的餐厅是一样的,她要做的,都是用专业手段寻找蛛丝马迹。
“过来搭把手。”罗昊天冲张斌喊道,他把赵富光床上的被褥抱到凳子上,准备把床抬起来检查。
张斌心领神会,每次搞搜查,罗昊天都非常仔细,不仅不放过任何一个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还会千方百计探查那些隐秘角落。
之前有个高空抛尸的案子,罗昊天搜查嫌疑人房间时,就从床板的木棍中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个奇怪的监控探测仪,价值十来万。
这次,两人仔细把床、桌子、凳子、地板瞅了个遍,都没找到“机关”,倒是让一旁的高锐看了笑话,揶揄道:“警官,你们可真能费神。”
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件物什——简易的折叠衣柜,里面的衣服塞成一团,同样散发着异味,只是比地面上那些要轻一点。
罗昊天让张斌休息一下,自己走过去检查。他一件件地从里面拿出衣服,把每个包都摸一遍,再看衣服有没有夹层。
十来分钟后,衣柜已经空了近三分之二,这时,罗昊天手里是一件很旧的羽绒服,几个包他都看了,没东西。却在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罗昊天感觉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找了好一阵,才从衣服左手的衣袖里找到个隐藏小包。
罗昊天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拉链,里面竟是一把钥匙。
这是把极普通的扁平双边锯齿钥匙,可从赵富光对它的重视程度来看,它“锁”住的东西并不普通,至少对赵富光来说是这样。
罗昊天到房门、柜门上都试了试,排除了钥匙是开它们的可能性,之后将它装入证物袋。
这时向晓雨也从卫生间出来了,卫生间很小,没多少东西,她不仅查验了地面、墙壁痕迹,也像罗昊天一样把每样物品都检查了,收获是从垃圾桶里拼凑出了一张撕碎的笔记本纸,上面写了些字,由于纸张浸了水,笔迹有些模糊,她需要带回队里处理后才能恢复。
张斌透过塑料证物袋看到那纸上有些暗黄色,说道:“晓雨姐,上面沾着‘夜来香’(指屎),你记得小心点。”
向晓雨白了他一眼,突然伸出尚未取下手套的手在他身上一擦说:“你不说我还没想起呢。”
张斌大惊失色,猛往后退步躲闪,不料踩在个酒瓶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看得向晓雨笑出了声:“让你惹我。”
带着这两样收获,一行人退出了赵富光宿舍,罗昊天将门拉拢,转身对高锐说道:“我们今天的调查到此为止,谢谢。”
“警官,不客气。”高锐点燃烟,侧过身,示意罗昊天他们先走。
罗昊天也不客气,带头往前,走到二楼楼梯口时,从楼上下来一人,两人刚一照面,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陈卫华。”
“你是……罗警官。”陈卫华一开始就认出了罗昊天,他的迟疑是装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罗昊天皱起眉头,话里带着质疑。
“我怎么不能在这?”陈卫华反问。
两人的认识,缘于两年前发生在益新大厦的那起高楼坠亡案,陈卫华曾被罗昊天当成嫌疑人调查了好一阵子,虽然最后查明凶手另有其人,罗昊天却始终觉得陈卫华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陈卫华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和罗昊天都是警察,自己却无法和他像同事般相处,反而要被他用审视嫌犯的眼光对待,真是有苦说不出。
进入特勤处之前,陈卫华和其他人一样,只觉得卧底警察很伟大,却忽视了他们承受的压力。如今,自己身为一名“潜藏者”,与卧底警察相比,风险差不多,长期甚至终身潜伏带来的压力却更大,孤单感更强。
“陈老师是我们学校特聘的手语老师。”高锐上前来帮着解释说。
“罗警官又在办案?”
罗昊天没有回答陈卫华,看了他一眼,径直往楼下走去,向晓雨冲他笑了笑:“陈老师,抱歉啊,我们头儿就这驴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待他们全部走了,陈卫华才继续下楼。他自然明白,罗昊天刚才是去赵富光宿舍查看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毕竟,在罗昊天去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大家好,这是我写的长篇小说《潜藏者》第二部,没看过第一部的朋友可以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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