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往事：打工，创业、朋友反目，毕业后，我在广州那十年

口述人：谭生（河南兰考人）

撰文：张小强

2006年我大学毕业，那时候年少轻狂，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觉得自己只要努力，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成，内心有一种无所不能的自信，我们走出去，就可以飞黄腾达，如今想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初是幼稚和稚嫩，毕业之后，我便返回家乡，我本是学的师范专业，正常的对口职业是数学教师，毕业以后，我的很多同学投身教育，我对教书的工作不感兴趣，又觉得教师行业就是一个撑不着饿不死的工作。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内心非常膨胀，根本看不上教书的职业，我也曾在毕业实习的时候，在一所中学教了一个月的数学，实习结束之后，我便决定不再进入课堂。

大学期间，我结识了几个好兄弟，让我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毕业之后，我和两个兄弟前往上海找工作，当时我的宿舍老四有亲戚在上海做生意，我和宿舍老大老四三个人一起前往，第一次真正的走出家乡，见到外面的世界，然而到了上海，就被深深的伤害了。

在那里根本找不到工作，在上海游荡了一个月的时间，当时我的高中同学小马打电话给我，邀我去广东找工作。

我去了广东之后，才发现上海真的不适合我们，在上海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高楼大厦，也都是一些公司之类，我没有任何经验，一个国内三流大学的大专文凭，更没有办法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立足。

广州则不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厂，不管是任何人，只要你去了广州、东莞、深圳等地，你就可以在那里找到人生的坐标。

我感受到了广东的包容性，老人很多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到广东打工。

初到广州的时候，我住在同学上班的工厂里，那时候，他已经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箱包厂做跟单，作为办公室的人员，公司给他提供了一间宿舍，当然宿舍里面还有个他的同事，但像这样的条件，已经是非常的少见，彼时，工厂提供的宿舍，一般都是12人一个房间。

就算是办公室人员，也大都是几个人一间，像他这样的待遇算是不错，老板是香港人，也许这就是和其他工厂不同的根本原因吧。

我去之时，同学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同学也要去那里与其相会，让我们一起同行，当时我们是从郑州出发，在郑州火车站我见到他，虽然我们之间并不熟悉，但彼此也是认识的。

我这个同学，和我高中同班，大学又是一个学校，在就读的那所学校里，我们高中同学就我们两个，因此从考上那所学校开始，就注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要更进一步，第一次远离家乡就读大学，我们就结伴而行。

我们读书的城市是河南的平顶山市，从老家兰考当时并没有到平顶山的车，我们只能坐其他的车前往，曾经有前往南阳的长途汽车，途径平顶山，但会在高速路口将人放下，从这里再做公交前往市区。

就算是这样，我们都要提前一天的时间赶到县城，因为这条路线，当时就这一趟车，因为司机要每天跑一来回，以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从兰考发车的时间是早上6点钟，我们都住在农村，离县城有三十公里的路程，如果在家里出发，赶到县城坐车，那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我和小马都是头一天下午赶到县城，兰考汽车站当时院里就有旅社，这样的小旅社，里面非常的脏乱，看起来如同民工宿舍。

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当时十五块就可以住上一个晚上。

大学里小马读英语系，我则是数学系，第一年的时候，他在市区的老校区，我在新校区，每逢周末，或者去市区的时候，我都会去找他玩耍。

关系也非常不错，大学二年级，他们搬到了新校区，英语系男生本来就很少，我时常去他那里玩耍，可以说他们班的男生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

对于这个同学，可以说是超越了一般的朋友关系，毕竟从高中到大学，我们都是彼此的陪伴，大学毕业之后，到了广州，我们彼此再次相聚，对于老朋友的到来，他也非常帮忙，我住在他那里，时常外出吃饭都是他来埋单，当然还有他的另外一个同学。

因为他的同学的到来，我找工作便多了一个伙伴，那时候的我，已经没有了去上海之前的那份轻狂，毕竟现实的打击，已经让我不得不从新审视自己。

我在那里找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后来一家物流公司接受了我，我那时候并不了解物流公司，也觉得只要有人收留我，我便可以去那里一试。

我本是去另外一家公司应聘，当时那家公司是在广州白云区机场路附近，我经过新邦物流的时候，看到正在招聘，我便上去面试。

那个时代，中国可以说是世界的工厂，制造业的兴起，带动了物流行业的发展，如同后来的电商带动快递如出一辙。

那时候对我来说，只要不去中小学做老师，所有的行业都是陌生的，所以所有的工作都是一样的，我都要从头开始。

人生的路走向何处，有时候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因为自己的弱小，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非常巧的是，我被新邦分到了人和镇，当时同学的工厂就在蚌湖，和人和镇只有几公里的路程，我去了新邦才知道，物流公司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光鲜靓丽，我的职位是营业员，所谓的营业员和现在的营业员不同，不但要开单，还要去和司机一起接货，卸货、装货，处理各种异常，工作很苦，也很累。

我却在那里结识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广西河池的小蓝，湖南洞口的小李，还广东梅州的小陈等等。

在我来到人和的一个月之后，小马却离开了蚌湖，他这个人颇有野心，觉得工厂的工作，没有办法挣到大钱。

也没有办法让他快速地挣钱，他决心去换一份工作，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软件公司做销售，公司就在当时的华南师范大学旁边，他时常会去华师的学生食堂吃饭。

自己也在天河区东圃黄村租房，当时他的大学同学也一起去了那家公司，两个人都在那里做了电话销售。

我们之间就离得比较远了，我前往他的住处，要坐两路公交车，从人和出发，要到广州火车站转乘公交再到东圃，从东圃下车之后，我要走路大概20分钟的，才能到他租房子的地方。

他们当时候那家公司，说是卖软件，其实就是带人炒股，让人交一定的会费，带着别人炒股，两个人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发现那里非常不正规，里面人也不少，有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研究股票，其他的人就坐在一个大的空间里打电话。

七八十个人一起打电话，简直是如同进入闹市，每天公司的人都会给一些电话号码给到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要打上几百通电话，甚至有些觉得太吵，蹲在桌子下面打电话。

小马觉得这样来钱确实快，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成本，但他内心也非常忐忑，觉得这完全是一种欺骗行为，其实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电信诈骗。

小马的同学，当时拉到了一个客户，客户决定和他们试一下，就打了一千块钱给他，他没有声张，就在公司里让别人推荐了一直股票给客户。

没想到后来客户打电话给公司咨询，被别人接到，此时就败露了，对方威胁他们要报警，没想到那位兄弟，胆子也非常大，他并不担心，他觉得这些人就是干的见不到光的勾当，而且在这样的写字楼里办公，他觉得对方也不会怎么样他。

就这样他们又失业了，两个人住在黄村，就开始找工作，小马找到一家工作做外贸业务员，他同学就找了做国内业务。

两家厂不远，而且做的是同一行业，这样两个人可以相互帮衬，将来好自己创业。

当时的我，已经在新邦物流做到了部门经理，在新邦的同事里面，我的升职速度算是比较快的，和我一起进公司的同事，很多都还是员工或者主管，我就已经升到了经理之职，这也让很多的同事非常羡慕。

也就是在这一年当中，让我感受到了做物流的不容易，我和部门的同事，从早上8点钟上班，每天都要干到晚上12点，白天的时间一般都比较闲，多半是客服小蓝查一下货，跟踪一下货物信息。

真正忙的时候，是从下午开始，工厂发货一般都是下午，如果送到我们的门店，那就肯定要到晚上，我们必须在柜台有一个人在那里接待客户。

从客人那边拉回的货物，我们还要量尺寸，称重量，然后再开单，打标签、贴标签等一系列的工作。

晚上再装车，把货拉到东平货场之内，个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那时候我却开始了我到广州后的，第一段感情，女孩是我的一个客户，湖南益阳人，我几乎每天都会去她们公司接货，公司离我们并不远，每次她准备好货之后，都会电话通知我们什么时候去接货。

女孩名字叫钟文娟，个子不高，却长得可爱，虽然是湘妹子，但在多情的同时，也不缺乏温柔。

周末的时候，我都会去天河玩耍，我约她一起同往，那时候小马也有了女朋友，是她以前在做电话销售时候的同事，女孩是广东湛江人，典型的广东人，很瘦个子也不矮，短头发非常干练。

这样的女生是小马的最爱，他在大学的时候，班里就有一个广东姑娘小莲，他对小莲有意，小莲却对他没有做出回应，从那时候起，他在大学便再没有恋爱过了，如今他来到广州，却又和广州女孩恋爱。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小马的同学也找了一个河南驻马店的女朋友，女孩名叫李春霞。

时间过得确实很快，来到广州之后，我们经历很多迷茫的岁月，如今又都有了女朋友，我带钟文娟去东圃找他们玩，我们三个就去黄村菜市场旁边的台球那里打台球，三个女孩就在旁边看着。

其实她们彼此并不熟悉，干的工作也不同，也许是因为无聊，她们彼此之间也寒暄一番。虽然有同学和朋友都在广州，但对于我们那个时候的年纪，同学之情和爱情是无法相比的，对女孩的那种好奇心非常强烈。

我和钟文娟虽然恋爱，但是属于那种很含蓄的恋爱，我们之间仅限于拉手和亲吻，更深入的男女关系。

然而那时候的爱情又是那么的不稳固，最先分手的是小马同学，姑娘李春霞和他两个人第一个冲破男女之间的界限，而且彼此之间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春霞怀孕了。

他们不可能那时候就结婚生子，毕竟家人不知道，过年之时李春霞在没有通知男友的情况下，带着父亲和亲人，前去商量婚事。

对方并不知道他们要过去，当时有点措手不及，就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两个人就产生了一些隔阂，过年之后，返回广州，两个人就分手了。

小马那时候已经在一家灯具厂做业务做了一段时间，中间他几次和我商量，将来创业的事情，我了解他们做的产品，配件全部都买来，只需要组装在一起就是一个成品，其实这些东西当然还需要调试。

他说得很简单，我们之间内心一直都有一个创业梦，每次聊起来，都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的女朋友钟文娟也因为家里的事情回到了老家，我们之间感情不算深，虽然没有直接提分手，这样的情况下也就等于分手了。

我经不住小马的再三邀请，决定和他一起创业，我们当然也不敢贸然开厂，如果想开工厂，当然要有厂房、设备、工人等等条件，最重要的是要有稳定的订单。

我们决定从贸易公司做起，也就是大家说的中间商，因为新邦的总部在东平，我经常去东平，而且那时候我又和一个新邦的同事谈起恋爱，我和小马都搬到了东平，住在一起更便于创业。

恰逢一年的结束，在回家过年之前，女友希望我能去她家中，我明白她的意思，希望我和她的父母相见，我们毕竟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对于那时候的远嫁，对很多人来说也算是一种挑战。

我和她讲年后，我去她家里拜访，顺便两个人一起返回广州，她家住湖北京山县，当时从我们老家并没有什么直达的车，我从老家坐车到郑州，又从郑州转大巴前往京山。

我坐的车也是过路车，在京山的一个路口下车之后，我打电话问女友，没想到我下车的地方，还有几十公里。

我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里是一个高速路口，还是农村，并没有什么公交车之类，她就告诉我让我等在原地，他们找一个车来接我

还没有等到女友来接我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停到我身边，说只要给20块钱，就可以带我到京山。

我就搭了别人的顺风车过去。

第一次去女朋友家，那时候我自己并没有什么钱，但还是终究要去的，哪怕是不行，我去了她家之后，发现她家里条件也非常一般，但人家毕竟是女孩。

我没想到丈母娘对我还算比较满意，就问了我一些敏感的话题，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没给她明确的答复，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什么样子，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一点，我将来一定不会太差，她问我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表示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在那里住了几天之后。

我们离开湖北，前往广州，回到广州之后，丈母娘打来电话，问我当年的5月20日结婚行不行，对于这个日子只是巧合，当初还没有什么520的说法，她们还找人算了一下日子。

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那么快就要结婚，马上就告诉父亲要结婚的事情。

我回到广州之后，我便再次和小马加快了创业的过程，我直接从物流公司辞职，小马则还在那里上班，他给我一些他的客户资料，我就在出租房里联系客户。

当时我们做的是外贸，要用英文，我本学的不是英文，做起来颇有些吃力，小马说没问题，我只是发电子邮件，只能有老外能看懂什么意思就行了。

我发给老外的邮件，还是有些客户回复，那时候外贸比现在要好做多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做成了第一单生意，非常巧合的是，客户汇款到账的时候，是我回家结婚的时候，在火车上小马打电话告诉我的。

小马就决定辞职，我们真正的开始创业，第一年我们从零开始，做到了350万的营业额，算是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们就商量开工厂，我打电话给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他当时在温州的一家私立学校做小学老师，他本来对教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打了电话之后，他马上就决定辞职，过来广州一起创业。

我们还没有一个员工的时候，就租下了白云区石井的一个500平方米的房子，我们的生意还算比较顺利，几年间，我们员工做到了三十人，营业额也翻倍增长。

当时小马就觉得不满足，他觉得是我们的厂房太小，限制了我们的发展，为此他提议把厂扩大，当时他刚花十万块，买了一辆本田锋范，就开车去找厂房。

后来在花都找到厂房，当年也就把厂搬了过去。

厂房一下到了1500平方，但业务量还是依旧，虽然也招了两个内贸，但业务始终没有大的改变，然而压力就来了，开销达每个月10万块。

虽然是这样，我们之间彼此并没有产生什么矛盾，那年过年，我们开始出现了矛盾。

矛盾的起因是因为他给员工年终奖的问题，那年我老婆的爷爷病重，过年之前我提前回去回湖北参加葬礼。

年前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给了小马，我们商量的是，他是名义上的公司老大，年后回到广州之后，我们厂里一个人抽烟，差点失火，我当时就意思让他说一下，毕竟他是公司的老大。

我没想到他认为我在质问他，他就说自己为公司付出很多怎么样，说话口气非常强硬。

私下我了解到年前，他自己出钱给公司的骨干都发了红包，而且是那个年代很多人所不敢想象的数目。

我觉得这样不妥，如果发年终奖，也是公司发，并不需要他个人来承担，为此我和他发生了那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冲突。

我毕竟是股东之一，对很多事情我需要有知情权，公司的第一个员工是小马打工时候的同事，他当时想辞职，在他要走的时候，我都不知情。

但是我觉得他那样发红包之类的行为，别有用心，我完全被他架空。

为此我非常感到气愤，当年我就提出退股，他并没有挽留我的意思，彼此之间还发生了几次言语上的冲突，我认为，也许我们的缘分已尽。

我和老婆商量，老婆让我自己选择，当年我就离开了广州，结束了十年的广州生活。

多年的朋友，也因为成为了路人，每当回想起广州的那段日子，我都会想，如果再让我回到从前，我会怎么样选择？

还会和同学一起创业吗？还会去广州吗？

但人生没有如果，失去的也永远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