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娶情人，丈夫设局让妻子杀子再举报妻子，1991年四川杀子疑案

导语：杀人者有的是为了报仇泄恨，有的是为了灭口求安，有的则是为了图财害命，目的多种多样。本案的凶手却是另有所求……

1991年10月，四川泸州合江县公安局高局长在反复研究一封匿名检举信：县服装厂女工张玉英于1987年6月12日晚上，在其妹妹张玉兰家西房的床上，在妹妹张玉兰及妹婿李士林的配合下，用棉被活活捂死了13岁的亲生儿子郑亮，并与李士林一起把尸体抬到屋后，抛入河中，伪装落水死亡。第二天打捞火化。举报者要求严惩这个杀子的母老虎。

高局长深思：邮戳证明信发自县城，箔纸是单位的信笺纸，眉头单位信笺字样被细心地裁去，说明写信人害怕暴露。多年的经验说明，很可能有一起杀人案被掩盖了四年。而尸体无存，时间又过久，证据难取，案件难查。但是，事关人命，高局长与刑警队长陈良研究，决定三路并进，调查真相。

法医老伍和助手小林在火葬场查阅了火化尸体登记簿，发现了一些情况：1987年6月13日下午郑亮尸体被火化，丧主张玉英。郑亮溺水死亡，尸体面部有伤，某乡里出具证明准予火化。

这些文字记载较简略，不能说明问题。他们访问了火化工人。工人师傅回忆说：淹死的孩子很少火化，多数土埋。遇到这种事，我们印象很深，对这具尸体印象更深，因为脸上有伤，我们不肯火化，叫丧主报告派出所。丧主说，孩子在外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家打伤的。我们坚持要拿证明来，他们从某乡开了一张证明，才火化掉。

死者身上如果有原因不明的创伤，亲属往往怀疑他杀，而会要求公安机关侦查。郑亮的面部创伤为什么张玉英及其丈夫没有重视？难道真是被人打伤的吗？死者不是某乡人，为什么到某乡开具证明，仅仅是为了少跑路吗？

队长陈良带着两名助手访问死者的亲属。张玉英有两个孩子，长子郑亮，13岁，次子郑兵，10岁。

回忆往事，郑亮奶奶悔恨道：“就怪玉英，平常不串亲戚，那几年串亲戚，只带小兵，不带小亮，那回反而带小亮，不带小兵。唉，小亮这孩子，12岁就会凫水，河里淹死会水的人，我老早就怕这个不是好事，哪晓得怕事就有事啊!事情早过去了，你们还关心这事做什么？”老人伤心得流下了眼泪。媳妇张玉英虽然有些不正常，但老人并没想到内中有什么文章。

张玉英妹妹张玉兰是个重要人物，可是，得知公安机关在调查，她却不知去向。几经周折，才在她的姨娘家找到她。谈话从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开始，她对答流利。话题刚转入郑亮的死，她立即拘谨起来，神色总是不自然，眼睛时不时地瞄一瞄陈良的表情。

陈良问：“孩子的尸体，谁先发现的？”

张玉兰一时语塞，迟疑之后才说：“姐姐玉英。”

这个问题既不会忘记，也无需迟疑，张玉兰为什么这样敏感？

张玉英则显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谈话快结束时，陈良问：“对孩子的死，你有没有怀疑？”她先是一惊，接着试探地问：“怀疑什么？”随即又转变口气晚：“孩子淹死了，在河里捞上来。有人听到我哭，到场看到我们捞上来的。没人跟我们有这么深的仇恨，我能怀疑什么？”

张玉英为什么要强调有人听到哭、看到他们打捞尸体这些细节呢？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位刑侦技术人员详细勘察了现场——张玉兰的家和屋后的河。情况与匿名信所述一致，至今没有什么变化。西房间的一块床板有陈旧的断裂痕迹，床脚内侧有一只沾满灰尘的儿童塑料凉鞋。

三路情况汇集到办案指挥小组。现场那只落满灰尘的儿童凉鞋引起了高局长特别的兴趣，决定在张玉英和张玉兰两家同时继续搜查寻找另一只凉鞋，而重点在张玉英家中。

在张玉兰家中没有找到另一只凉鞋，也没有大小相似的其他种类的鞋子。

陈良在张玉英家土锅灶后边的碎草屑里扒出了一只凉鞋，当时还住在家中看门的郑亮奶奶记不清那只凉鞋是哪里来的，她说：“可能是小亮穿的。”经过对比，两只凉鞋正是一双。

案情开始明朗。如果郑亮死于张玉英之手，张玉兰应该知情，其丈夫李士林也应知情，并且都可能参与作案。这就是张玉兰过于敏感的原因。于是，侦查人员以张玉兰夫妇为主攻对象。

陈良单刀直入：“李士林，郑亮死前，张玉英为什么事情到你家去的？”

李士林沉思了一会说：“好像没有事。不，没有事她不会到我家，大概是玉兰结扎。”

陈良问：“她在哪个医院结扎？”

李士林嗫嚅道：“乡卫生院。”

乡政府计划生育科和乡卫生院的资料都证明张玉兰1984年施行绝育结扎手术，但时间是3月18日，而不是6月12日。

高局长亲自找张玉兰谈话。

高局长问：“你姐张玉英以前常到你家吗？”

张玉兰直爽地答道：“不，无事不来。我们农村人，田里没事做，家里就有事忙。没有个大事小事，哪有空闲串亲戚啊。”

“孩子死的那一年，她到你家几次？”

“两次，头一次是春天，我结扎，她来送结扎礼。后来就是孩子死的那一次了。”

“头一回结扎，第二回什么事？”

张玉兰语塞。

高局长拿出从张玉兰家提取的凉鞋问：“这只凉鞋是在你家发现的，是哪个孩子穿的？”

张玉兰沉思片刻说：“想起来了，是郑亮穿的。”

“还有一只呢？”

张玉兰脱口而出：“孩子出水时，脚上只穿一只凉鞋。”

孩子怎么会穿一只凉鞋自己到河边去呢？她并未意识到这也是有力的证据之一。

高局长转变了话题：“孩子是什么时间下水的，早上还是晚上？”

张玉兰为难地说：“这，这要问姐姐玉英。”

“孩子不是在你家吗？头一天下午到，第二天上午在水里捞上来，你怎么不知道？”

张玉兰：“……”

“你为难吧。说头一天下水吧，晚上就该找了，会惊动人；说第二天上午死的吧，上午8点钟以前天气不热，孩子不可能下水洗澡。”

张玉兰怔怔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再想想吧，孩子如果自己到河边落水而死，会不会只穿一只凉鞋在脚上，另一只凉鞋放在家里？”

张玉兰坐立不安，突然问：“弄死自己养的孩子，要办多大罪？”

高局长顺着她的思路发问：“为什么要弄死呢？”

张玉兰不假思索：“孩子……”但欲言又止。

在高局长耐心的启发下，张玉兰才吞吞吐吐哭诉道：“姐姐在我们面前哭过好几回了，说孩子不听话，偷偷摸摸，打骂不改，还要带坏小兵。这个孽根不除，小兵也没指望了，郑家一门就黑了。她家左右都是邻居，我家四面不靠人家，做事没人晓得。她那天带郑亮到我家，跪在我们夫妻面前，眼泪直淌，哭得我们心都软了。晚上，小亮正在西房床上玩，时间长了，睡着了，大概鞋子没脱。姐姐把小亮搬正，躺在床上，拿一床被胎蒙住小亮的头，孩子还不晓得什么事，士林坐到孩子头上，姐姐坐在肚子上，孩子动不了，只有腿脚拼命地踢，没命地蹬，想翻过来。我怕他们镇不住，又帮忙按住两只脚，一会功夫，没动静了。只有我晓得小亮鞋子踢掉一只，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姐姐与士林就慌慌张张把孩子扔下水了。”

李士林的叙述和张玉兰一致。

案情似乎明朗了，公安人员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作为一个妇女，张玉英能避着丈夫大胆地干这种事吗？既然原因是孩子不学好，那么作为父亲的郑富生是否也要除掉孽根呢？

郑富生，1984年转业。县一级的保险公司刚成立，他就钻了进去，很快，成了一名股长，负责保险赔偿方面的业务。这是肥得冒油的美差。他凭手中的权力，很快富了起来，农业户口的妻子和小儿子，在郑亮死后，不久便成了城市户口，妻子由农民变成了工人。

孩子之死，火葬工人怀疑，他为什么不怀疑？

陈良访问了转送孩子死讯给他的邻居郑林。郑林说：“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他宿舍，他好像已经晓得孩子死了，拎起包就跟我走，只问了一句，‘孩子弄回家啦？’坐汽车一个多小时到家，跟我一句别的话也没说。”

如此大事，其反应却如此平静，原因何在？

邻居们反映，郑富生平常对张玉英稍有意见就发火，不是打，就是骂，孩子死了，他倒没有吭声。

找郑富生谈话，他似乎通情达理，无隙可击。他说：“孩子死的那天我不在家，听玉英说，那天早上在玉兰家后河里淹死的。人死不能复生，悔恨也迟了。玉英不该带孩子到玉兰家，她家四面没有邻居，孩子就是喊救命也没人听到。我当时恨玉英，可是也难怪她呀，她也不可能想到会出事。打她骂她，既无益也冤枉，弄得不好，又会发生三长两短，我这家不就毁了。什么？你们问我对死因有没有怀疑，我没有任何根据怀疑。没有人跟我们有深仇大恨，玉英对我一片诚心，把孩子当心肝宝贝。”郑富生说着，表现出了伤心的样子。

张玉英是此案的关键人物，侦查人员决定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为了不使她过分紧张，转移她的注意力，陈良跟她从“闲谈”开始。

“你们家中事情，谁做主啊？”

张玉英说：“我是妇道人家，见识少，没什么文化能做什么主啊？”

陈良问：“你妹妹和妹夫为人怎么样？跟你相处得如何？”

“他们夫妻都老实，我们处得很好。”

冷不防陈良问：“他们会诬陷你吗？”

张玉英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陈良，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良紧追不舍：“你没说心里话吧？郑亮听话吗？”

张玉英听出了话中的分量，愣愣地看着陈良，眼中涌满了泪水。

隔了大约三分钟，陈良问：“是为过去的糊涂后悔？还是为孩子难过？还是害怕？”

张玉英禁不住失声痛哭：“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孩子呀！孩子小，还能改，我不该狠心。”她一口气吐出了杀害孩子的经过，印证了张玉兰的交代。她还解释说：“我做这糊涂事，跟丈夫无关，跟奶奶也无关。”

陈良与助手以目光交换了意见，就此打住。他们心里明白，有老人，有孩子，张玉英需要保护丈夫。为了防止串供、自杀等意外，公安机关拘留了张玉英、张玉兰、李士林。

三名凶手归案，但案件并没有结束。

首先审讯张玉英。张玉英交代：弄死孩子，她只告诉了父母和弟弟。

笔迹技术鉴定说明，匿名信字迹不是郑富生所写。根据经验看，似女性手迹。

围绕郑富生寻找女性书写者。郑富生的一家关系户单位、某家具厂的一位会计透露：该厂曾按郑的意图照顾一套价值2000元的组合家具给女青年小姜。经查，小姜是某厂现金会计。

检验认定，匿名信字迹系小姜书写。

小姜因为本厂办理保险业务结识了郑富生。她亲眼看到郑股长一个电话就为三个朋友买了平价进口彩电三台。也常有人主动打电话向他提供重要商品信息。郑股长官不大，权很大，路子广，办法多，吃得开。郑股长对她很亲热，后来相处熟了，她得到了若干实惠。同时，她也被“恩人”郑股长占有了。

一天，郑富生告诉小姜：孩子不听张玉英的话，十有八九是她害死孩子的，但是抓不到证据。如果署名检举或亲笔写匿名信，怕公安机关查不出证据，反而认为我喜新厌旧诬陷老婆。妻子知道我有外遇，也会连累你的名声。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心太毒，不揭发对不起屈死的孩子。如果你抄写匿名信，公安机关从地上查到天上也查不出来。我们相好五年了，如张玉英自作自受进牢房，我不能跟杀人犯做夫妻，我们两人可以白头到老。

小姜觉得在理，按郑富生的原稿抄写后，把原稿收藏起来了，为的是怕日后万一说不清，落个诬陷罪。检验证实，原稿是郑富生所写。

匿名信撕破了郑富生保护妻子的虚伪外衣，他应该是张玉英的幕后指挥者。

一场进攻痴情女人张玉英的攻坚战开始了。陈良向张玉英连珠炮似地发问：“郑富生过去对你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孩子死后，他为什么一声不吭？火葬场工人见孩子面部有伤，不肯火化，郑富生为什么不怀疑，还去开后门拿证明？孩子死了，邻居送信去，他为什么不惊不慌，平平静静？匿名信上说的详细情况，你告诉过谁？谁知道？”

在大量事实面前，张玉英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感到自己大包大揽已经保护不了丈夫。她怯生生地问：“要是不动手，只出个主意，要坐几年牢？”

愚昧痴情的她根本不相信郑富生会揭发她，为了另一个孩子不失去有权势的父亲作依靠，她还希望郑富生的罪行轻一点。

在凌厉的攻势面前，张玉英边哭边说，揭开了谜底——

郑富生刚入伍时，家中贫困，父亲病在床上，姐姐出嫁，自顾不及。风雨飘摇的家，只靠体弱多病的母亲一个人艰难地超负荷撑持。郑富生跟岳父商议，让未婚妻张玉英到自己家中，帮助母亲种田挣工分，渡过难关。张家知人苦楚，同意了。19岁的未婚媳妇张玉英在郑家，从田里忙到家里，风里忙到雨里，牛一样地苦干。自己饱一顿，饥一顿，尽心尽力照顾老人。三年后，公公临死前淌着泪感激她：“你不容易啊，既做儿子，又做媳妇，你对得起郑家，郑家对不起你。我不能报答你了，死后也要保佑你一辈子！”

终于时运好转，第四年，郑富生拿了薪水，姑娘眼泪夺眶而出。婆婆说：“玉英，你是孝心之人，善有善报，富生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对不起你了。”婆婆又连续请人写了几封信催儿子回家结婚。玉英口中不说，心中感激。

儿子回到家，妈妈背后跟儿子商议婚事，儿子先说没钱，妈妈说玉英心肠好，晓得我们家底。儿子接着说：“妈妈，你不晓得，找农村户口姑娘，没工作，没文化，往后日子难过。”妈妈一听不对味，又气又急又恨，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下，一把扯住郑富生的褂子，又哭又骂：“郑家祖宗八代没积德，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后代，你黑心，我没脸活在世上了，我不死在你面前，我要撞死在她面前，让她晓得我没坏良心。”说着就艰难地爬起来，要去找玉英。郑富生怕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不利，一把抱住妈妈，央求道：“妈妈，你千万不能吵出去。”

郑富生说服不了看重情义的母亲，也害怕舆论的压力，况且连队都晓得玉英的劳苦和善心。他只好违心地草草结了婚，打算日后再慢慢想办法。这一切，张玉英都蒙在鼓里。

自从当了有实权的股长，他开始沾花惹草，从那些不正经的女性身上，他开始怀疑长期独守空房的张玉英的贞洁，怀疑像母不像父的郑亮不是自己的儿子。他曾旁敲侧击地跟玉英较量过多次，母亲察觉后诅咒发誓，为儿媳鸣冤。无奈郑富生决心抛弃玉英，只是怕戴上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帽子，表面上对玉英还算恩爱。

小郑亮一度品行不好，狠毒的郑富生设下陷阱，要妻子害死郑亮。张玉英不忍心下手，便狠狠地教育和打骂，可是越打越坏，最后不得不听从丈夫的话，害死儿子，免得儿子坐牢受罪又害人。

1991年中秋夜，郑富生故意长吁短叹，愁苦不堪，张玉英几次询问，郑富生才愁眉不展地说：“出事了，朋友告诉我，有人揭发你。”

张玉英震惊了。郑富生又转而安慰她：“反正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万一查出你，我也投案，一块坐牢。”

张玉英更惊更怕：“孩子怎么办？奶奶怎么办？”

郑富生几乎要落泪：“我就是为这个愁，老少没依靠，你父母也没依靠了。”

张玉英哭道：“为了老的小的，你不能投案，我一个人顶着。”

郑富生心中暗喜，却又叹一口气：“唉，我不忍心，也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我的工作担子重，一个人也难照顾老小，离开你怎么办呢？”

张玉英想想也不错，横下一条心：“你就再找一个好心人。”

郑富生内心求之不得，表面却假意叹道：“真要再找一个人，要她拜你父母作义父义母，当作父母照顾。”

张玉英由衷感激：“我这一辈子跟了你这个有良心的好人，死也闭眼了。”

郑富生又反复叮嘱张玉英：“公安人员要是没有证据，诈你，吓你，逼你，你都不要怕，不能交代。我们尽量争取一个都不暴露。如果他们有证据，就交代，不交代反而处理重，交代了可以宽大处理。”接着又安慰她：“你也不用怕，天底下坐牢的不是你一个，反正有吃，有穿，有住，只要不反抗，就不打不骂，不动刑。我会经常带孩子去看你，若孩子长大成亲了，让他们夫妻常去看你，我要对得起你，叫孩子也永远对得起你。”

张玉英听后，轻松坦然多了。她被拘留后，曾提出跟丈夫离婚，让他再结婚照顾婆婆和儿子。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郑富生和其他帮凶不久也进了监房。

郑富生精心设计实施的杀人计划，先借妻子之手除去眼中钉——可疑之子郑亮，再借法律之手搬去绊脚石——张玉英，继而名正言顺地另娶情妇为妻，其谋划不谓不周。但居心害人者终将自食恶果，自古至今，几乎无人例外。郑富生的下场是恶有恶报，而集善良、痴情、残忍、愚昧于一身的张玉英却是令人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