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二胎，继父把儿子推入公园熊窝，1992年山西“熊吃人”案

1992年7月，连日高温天气，人们难得睡个好觉。位于山西省长治市西郊的人民公园，湖水荡漾，绿树环绕。公园里曲径小桥，凉亭水榭，茵茵芳草，还有喧闹的儿童游乐场，安静的西园别墅，是个难得的避暑胜地，这里还是全市唯一的公园动物园，湖畔禽鸣，坡上兽叫，百花争奇斗艳，吸引着无数的游人。

7月9日晨，公园东坡后清真寺里的祷告声刚落，坡下熊圈却传出一阵惊恐的呼叫：“出事啦！狗熊吃人了。”那些起早来公园锻炼、散步的人们和周围的居民纷纷跑了过来。

惊魂未定的动物饲养员，正哆嗦着身子向人们讲述着熊窝里的惨景：“一个小孩被狗熊撕扯得不成样子，已经没气了......”透过黑乎乎、阴森森的洞口，人们仅看到两只穿着小凉鞋的脚，里面的场面可见十分吓人。

“还不赶快报案？”旁边有人提醒说。

“前年狗熊就咬死个饲养员，想不到现在又吃了个小孩。喉！……”

“是谁这么狠心，把孩子推进去的？”

有不少人怀疑动物饲养员。“是不是他干的？不然的话，这么大个孩子掉下去，肯定要哭叫，怎么能听不见？”

也有人说：“丈把深的熊圈，扔下去，跌也跌死了。那底下可是硬砖地……”

人越聚越多，狗熊吃人这一恐怖消息，不腔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市区的大街小巷。

燥热的城市，平添了一丝寒气。

上午8时左右，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带领刑侦技术人员赶到。现场拍照，勘查，向见证人询问情况，干警们紧张地忙碌着。

死者是个小男孩，身穿红裤衬，二股筋白背心，全让血浸透了。左脸和半个身子的肌肉已被黑熊啃掉，断了一条腿，尸体残缺不全。地面有从熊圈拖进窝里的痕迹。狗熊是不吃死物的。看样子，小男孩是被人推下熊圈，活活被熊咬死的。其状惨不忍睹。熊圈是个深约4米，直径10余米的大坑，周围是用水泥构筑的护墙。坑中间还有供动物攀援的假山。这里原来是圈猴子的。一年前，由于黑熊在坡上与老豹子争窝，扒开铁栅栏，一掌打死了隔笼的老豹子，公园便将它迁来了猴圈。

现场给刑侦人员的第一印象，便是熊圈顶部是一米多高的护墙，护墙上面一层砖向外突出。小男孩只有1.17米，绝不可能自己爬上护墙摔进熊圈。

“昨天下午6时半，我喂了狗熊7个糖疙瘩，后来就没去管它。一晚上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今天早上5时多我去喂熊，却见它卧着不动。平时它早就出窝了……动物饲养员正在向干警交代发现现场的经过。

突然，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一群人。这时是上午11时左右。“我们是和平医院的，今天下午医院家属院丢了一个男孩，现在也没找到。听说公园狗熊吃了个小孩，就赶来了。”医院的人看了小孩尸体，他们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小孩的姨姨、姨夫，从尸体上带降落伞图案的小背心和熊圈里的一顶小草帽，一把带绳链的钥匙，认出这正是他们姐姐家丢失的孩子。可是，小孩的父母却没来认尸。

天，下起了小雨。

随着现场的处理，狗熊吃人似乎仅仅成了一种新闻。但是，更多的疑点却留在人们心头。

下午，进一步的调查取证在太行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综合楼进行。小孩的尸体也运到了医院。这一消息，对孩子的母亲暂时保密，怕发生意外。而孩子的父亲，通知了三次，拒不来认尸。经核实，死者是该院妇产科女医师林某7岁的儿子林昊。

刑侦人员先调查了孩子的失踪情况。

林昊在友谊小学上学前班，是个学习好，懂礼貌，人见人爱的好孩子。8日上午，医院的人还见母亲带着他来门诊打针。阿姨们问他：“为啥没去上学？”孩子说：“病了。”有位医生摸了摸孩子的头，还真有点发烧。

下午3时，林医生来科里上班。因为是与李医生换班，她坚持到6时多才脱去白大褂回家。一回去她就到处找孩子。她说下午上班时，孩子还在里屋睡觉。现在门关着，孩子却不见了。平日一到6时半，孩子不论在谁家玩，都会准点回来的。

问邻居，问儿子的小伙伴，他们都说没看见。儿子长这么大，从来不跟生人走。往孩子父亲的工作单位打电话，单位说下午人就没去上班。往孩子的姥姥家打电话，也都说没看见。

南院找完去北院，甚至到街上都找遍了，到处不见孩子的踪影。

晚上9时40分，孩子的父亲才回家。全家人和邻居，亲友又到车站、市里找了一圈。找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个结果。这天早上5时多，夫妻俩又起床去原地委礼堂门口找，那里是停车场。医院的同事，邻居也帮着找。一直到上班时，车开走了，孩子也没找到。

“多好的孩子啊！”邻居李阿姨说：“这孩子可懂事了。就像个小大人。我们家煤气灶坏了，他非拖上我去他们家做饭，还说‘没关系，我妈妈只用一个炉子，闲着也没用’”……

“妈妈平时就离不开他，对他又好。一有头痛脑热，就不让他乱跑。从小是母亲带大的，就是不一样。还是自己生的亲”……

周围的人，有替孩子父母宽心的，有帮着问讯，着急，到处寻找的。心肠软的人全掉泪了。

可是，现在孩子有了着落，人们却蒙了。特别是听到孩子让熊吃了人们感到好生奇怪。“会不会是夫妻俩合伙把孩子害死的？”还有人捕风捉影，说上午孩子打的是毒针。也有人说，母亲平时待儿子就不好，不然的话，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到了熊圈不呼救？风言风语，从医院这种地方传出来，更令人不寒而栗。

刑侦人员通过调查，发现林昊的家庭是一个刚刚组合3个月的新家庭。其父是继父，今年4月才搬来医院家属院住。

1981年，林昊的母亲从长治医学院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与学校相邻的和平医院妇产科，原来的丈夫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来看孩子。据说是婆母管得严，1986年孩子得了肺炎伴心衰，他才来看了一次。林某一人拉扯孩子，生孩子都是在娘家生的。1989年医院集资建家属楼，男方不给钱，她东涛西借集资分到了住房。两人分居多年，前年才办了离婚手续。孩子过去经常跟着姥姥、姥爷生活，对父亲印象很淡。去年林某搬进新落成的新居室后，为了使从小没有父爱的小林昊得到更多的温暖，便把孩子接来一块住。为了孩子，她吃了不少苦。林某个性强，工作认真，技术全面，在科里是把好手。从技术和为人方面分析，她还不至于与别人有怨仇。

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孩子，同母亲一样，多么需要一双男人粗壮有力的手，来抚摸，保护自己啊！看着林某辛辛苦苦操持起来的家。回想着母子相依为命的往事，望着母亲失去儿子心碎肠断的神情。人们无论如何不相信，她会在自己儿子身上下毒手。

排除了林某害死自己儿子的可能，刑侦人员便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有可能接触过孩子的熟人中。孩子的生父，以及孩子的姥姥家，8日下午根本没人来医院看过林昊。而林昊的继父令狐惠文，则成了重点嫌疑人。

他今年34岁，山西省万荣县人。1982年山西农业大学毕业后，分到长治市郊区工作。担任过乡镇团委干部，现在是郊区科协一般工作人员。1985年，他第一次结婚，女方没有生育。双方收养一个女孩。1992年4月，他同林某结婚。当他得知林某怀孕后，便与前妻协商解除对女孩的抚养关系，但没谈通。6月份，他通过同学，找省、市卫生部门申请生第二胎指标，也没跑妥。林昊丢失当天晚上，8时30分左右，郊区区委值班员碰见令狐惠文去机关，还告诉他家里打来电话，孩子找不见了，让他早点回去。但他1个小时后才回家。据说又是去跑指标。回了家，妻子和邻居催他去电台登寻人启事，他不慌不忙，上楼转了趟，说是取工作证。回家时，他自行车后夹着个报纸包，拿着上了楼。

第二天，当医院的人告诉他：“西郊公园狗熊吃了个孩子”时，他还肯定地说：“不会是林昊”而且拒不去公园认尸。

此人沉默赛言，性格内向、肚里办事，让人难以琢磨。

7月10日晚上，当林某回去写儿子失踪经过时，令狐惠文便被刑侦人员控制起来。

一场人与兽的较量，这才真正开始。

当从亲友那不自然的表情上，林某证实了公园里悲惨死去的竟是自己的儿子时，林某耳畔便一直响着儿子“妈妈，我痛呀！我怕……”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可是，儿子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公园去呢？结婚后两个多月，林昊只去过两次公园，其中一次是跟着令狐惠文去北郊公园。令狐惠文说是去玩水……一些恐怖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平时，她总告诚儿子：“林昊，别一个人出去玩。来了生人，不要给他开门……”令狐惠文还说她是吓唬孩子。

一边是新婚不久的丈夫，恩爱无比；一边是宝贝儿子，骨肉情深。不可能是丈夫。结婚前，自己曾明确对他说，若嫌弃孩子，就不要再谈了。令狐惠文还信誉旦旦地说“不会”。

她细细地回想孩子失踪那天的情况。当天下午3时，是丈夫用自行车带她去上班的。出门后，是她用钥匙将门锁反拧了3圈。钥匙只有3把，孩子脖子上一把，令狐惠文一把。下午回了家，门却是一下就开了的。前几天托人从北京给林昊买的蓝色T恤衫，儿子刚穿了一天。走时还扔在床上，回家却不见了。上班时，因为天热，给儿子在冰箱里剩的几块西瓜，回家后只剩下西瓜皮，肯定是林昊吃的……

悲痛之余，她也没敢把这些向办案人员反映。女人啊，你的名字不但叫软弱，而且叫痴情。林某对这个好不容易重新组成的家庭，对自己的丈夫都十分珍重，但是，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发生在西郊公园的这一疑案，很快便由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移交到城区公安分局。分局干警对这个无头案备感棘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但是，本案进展却很缓慢。

令狐惠文在医院“关”了八九天，带到分局也有一个多月了。他话很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把内心世界包藏得很严实。

刑侦人员到他老家，到他的工作单位取证。事实表明，除令狐惠文外，8日下午没有任何认识林昊的人来过林家，也没有发现拐骗、移尸痕迹。没有证据，又不好马上突审，弄不好就要“砸锅”。

干警们眼熬红了，人累瘦了，饿一顿饱一顿，仍在到处查找线索。而令狐惠文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贪睡。干警们好意让他到院外活动活动，他怕分局对面的郊区区委熟人看见，推辞说“害羞”。他的脑袋却一刻也没停止过活动。他最关心的是狗熊到底把人吃了没有？别人会不会认出那人就是林昊？有一次，令狐惠文嗫嚅地自言自语道：“那么大个狗熊，连个小孩也吃不了？”

10月7日，办案人员让林某来见令狐惠文。林某开口便问：“是不是你把林昊带到公园的？”

他忙说：“不是我。他不会自己跑去玩掉下去的？”一副委屈的样子。

由于公安人员对他没办任何法律手续，令狐惠文猜摸到还有空子可钻。虽然8日下午没人能证明他去上班，他却一直以“在办公室睡觉”搪塞。他自认为这是死无对证，即使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面对着令狐惠文的狡猾、抵赖，刑侦人员就像一群猎犬，在等待着时机。办案过程中，令狐惠文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定，且有偷听偷看案卷内容的举动。分局决定对他正式收审。

根据林某提供的线索，公安人员对林家进行搜查。从墙柜深处找到一个黑色提包。提包藏在一个木箱后面。儿子失踪后，一直在娘家居住的林某说：“提包是惠文经常使用的。原来挂在衣架上，谁知啥时放在了墙柜里？”细心的干警拉开提包侧面的拉锁，从夹层里搜出了一套蓝色的T恤衫，正是林昊穿用的。上面还有泥土。技术鉴定显示，提包上只有令狐惠文的新鲜指纹。

经过130多天的侦查，案情终于有了眉目。11月21日深夜，城区公安分局对令狐惠文进行第九次审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幅挂在他对面。他面对着的都是全市有名的刑侦专家。虽然开始他还矢口否认，但是，当公安人员出示铁证后，他已变得双手发颤，脸色煞白，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次日凌晨，他彻底交代了7月8日他犯下的惨无人道的罪行。

至此，一条披着人皮的野兽，总算露出了原形。

结过两次婚，令狐惠文梦霖以求的是有个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婚姻不如意，本来就性格内向的他，变得更孤解了。第二次婚姻，妻子的体贴，儿子的善解人意，并没暖过他的心来。

尤其是得知妻子怀孕后，他忘乎所以地到处活动，想要个生育指标。省、市计生部门都跑遍了，无奈“国策”不允许。因为他第一次结婚后已收养一女孩，现在妻子又有了一个孩子，像他这样的情况，是不能再生育了。妻子很宽容：“你要上指标我就给你生，要不上指标就流产。”出事前几天，妻子已与他商量好，回晋南做流产手术。但令狐惠文不甘心这样的结局。向来肚里办事的他，不动声色地起了杀机。一个罪恶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

婚后，他就了解到林某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医生，工作时间一般不会回家。8时下午3时在医院门口分手时，妻子还一再嘱咐他：“早点回家蒸馒头。”因为妻子知道晋南人好吃馍。

走在路上，他心想，这是个天赐良机。在街上溜了一圈，他马上便返回了家里。他给孩子穿上T血衫，骗他说去公园玩。他想不留痕地让狗熊帮他来了结这桩心事。但是，他没想到，这起谋杀案从一发案，就没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公安人员第二天就把他给控制了。这不，T恤衫也让人家给找到了……

他好后悔呀！唉，当时往熊圈推林昊时，为什么要多个心眼哄他脱下T恤衫？可是不脱衣服，别人不是会一眼就认出这是林昊？再说，穿着衣服，狗熊会不会吃孩子？

平素没有做过坏事的令狐惠文，此时可真悔了。“我谁也对不起呀……”父母供自己上大学容易吗？好不容易从农大毕业了，本事还没施展开，却成了阶下因。虽说在单位别人说自己“懒”，那可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呀。我没日没夜地学日语，学专业，图了个啥？难道就图了个要孩子？“我好糊涂呀！”

这个上了四年大学的人，竟连一本法律书也没看过。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罪人，成为一个不能饶怨的可恶的杀人犯。

害人者，最终害到了自己头上。

在监所那黑乎乎的牢房里，曾试图狡诈抵赖的令狐惠文究竟良心上有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别人无从探明。尽管他还想堂而皇之地混迹于人群中，梦想钻法律的空子。但是，现实是无情的。他想溜也溜不掉！他想装模作样地做人，而法律却还他以本来面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面对着正义的力量，令狐惠文也曾哀叹自己无颜见人。他虽然没有看到熊吃人的惨景。但是，从人们气愤的质问和仇恨的目光中，他预感到自己末日的到来。

.一个好端端的幸福家庭，让他给毁了。

他无耻、贪梦地骗取了别人的信任和爱情，曾经在可怜的林家母子身上构织过自己为所欲为的美梦。把自己的幸福、私欲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不幸上。从灵魂和肉体上，他都散发出一股兽性。这种兽性，摧残、抗拒过一切美好的心愿，将光明和温暖，阻挡在他狭隘的心胸之外。而妻儿的善良，则成了培植他兽性的温床。

人，不懂得尊重和爱，不懂得遵循社会公德，不懂得追求人类几千年文明史形成的真善美，即使他满腹经纶，学历再高，本事再大，也只能是一条披人皮的狼，一个被人们永远唾弃的败类，一个千刀万剐也不解恨的罪人。

1993年，一声枪响结束了令狐惠文罪恶的生命，但留给社会的，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这并不是猴子怎样变成人的问题，而是人与兽，人如何才能更高尚一点，更纯洁一点，以致彻底摆脱愚昧、自私与兽性的永恒话题。

给予和搜取，奉献与掠夺，善良与罪恶，这本身就是区别人与兽的界限。令狐惠文连他本人在内，剥夺了三个人命。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最终留下的是可恶可恨可憎。想得到的没有得到，不想失去的却失去了。这就是此类人的最终结果。

聪明的野兽，终归是野兽！